“福兴号” 在镇江码头停靠时,已是五月初。
江南的梅雨季节刚刚开始,细密的雨丝织成一张朦胧的网,把整个码头笼罩在湿润的水汽里。
沈家人上岸休整,住进了家族在镇江的别院,这是沈清沅三个月来第一次踏足陆地,可她脸上的落寞却丝毫未减。
别院的后花园种着一丛绣球花,此刻正开得热闹,粉白蓝紫挤在一起,像打翻了的染缸。
沈清沅坐在花架下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水道提纲》,目光却落在雨打芭蕉的景致上,久久没有移动。
青黛端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过来,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道:“小姐,前儿陆公子打发人送了些苏州的胭脂水粉来,说是最新的花样,您要不要瞧瞧?”
陆景然,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表哥。
沈清沅淡淡 “嗯” 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
她不是讨厌陆景然,只是反感这种被安排好的人生。
就像这手串,就像这婚姻,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小姐,其实陆公子人挺好的,上次在扬州,他还帮您挡了沈老爷的责骂呢。” 青黛小声补充道。
沈清沅这才抬起头,想起去年扬州那次,她因为偷偷给船工们出主意修补破损的船帆,被父亲当众训斥,是恰巧来送货物清单的陆景然上前打圆场,说她只是好奇问问,才让父亲作罢。
陆景然比她大三岁,在族里掌管着部分陆地生意,算是年轻人里少有的开明通透之人。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管家匆匆进来禀报:“小姐,陆公子来了。”
沈清沅有些意外,放下书卷站起身。
很快,一身宝蓝色长衫的陆景然便走了进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清沅表妹,听说你胃口不好,我让人做了些你爱吃的蟹粉小笼,刚出锅的。” 他说话时语气温和,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青黛识趣地接过食盒,悄悄退了出去,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雨丝落在花架的瓦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倒让这独处的氛围少了些尴尬。
“表哥怎么来了?” 沈清沅率先打破沉默。
“听说‘福兴号’这次走了趟险路,特意来看看你。” 陆景然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她腕间的手串上,“这渡厄平安十八子,倒是越发光亮了。”
提起手串,沈清沅的情绪又低落下来,她无意识地转动着腕间的玛瑙珠:“再光亮又有什么用,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陆景然愣了一下,随即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委屈。
他沉吟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族里的规矩是死的,可人事是活的。你不想只做个摆设,总有办法的。”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进沈清沅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她猛地抬头看向陆景然,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表哥有办法?”
看着少女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彩,陆景然笑了笑:“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些勇气。你且说说,你到底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