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三个月前,苏晚替那个油腻的老板送文件到顶层时的样子。白衬衫的袖口磨得起了毛边,却把文件袋熨烫得平平整整;面对他的冷脸,眼神里没有谄媚,只有礼貌的疏离。那时他只当她是个普通的行政小妹,没注意到她转身时,帆布包上露出的半截绣花绷子。
“查一下,苏晚母亲的主治医生是谁。”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些,“让秦氏私立医院的院长亲自对接,就说是……陆氏的重点合作项目家属。”
秦峰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是,我现在就去办。”老板从不给私人开后门,这次却用“重点合作项目”当幌子,显然是不想让苏晚知道。
秦峰走到门口时,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陆时砚正拿起苏晚的设计说明,逐字逐句地看,眉头微蹙,像是在研究什么重要的商业合同。
那份说明里,苏晚写道:“传统不是放在博物馆里供着的,是要穿在身上,带着它挤地铁、逛菜市场、加班到深夜的。它得经得住生活的磕碰,才配叫传承。”
陆时砚的指尖在“挤地铁”三个字上停顿了很久。他活了二十八年,从未挤过地铁,也想象不出穿着盘金绣西装挤地铁是什么样子。但苏晚的文字里,他仿佛看到了那样的画面——古老的纹样在人群中穿梭,没有丝毫违和,反而生出种烟火气的鲜活。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顾老发来的消息:“后生可畏。苏丫头的设计让我想起三十年前,在苏州巷子里看到的绣娘,一针一线里都是日子。”
陆时砚盯着“一针一线里都是日子”这几个字,突然站起身,抓起椅背上的西装外套。
“备车,去第一医院。”他对秦峰说,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秦峰愣住:“现在?可是……”
“去看看‘日子’是什么样子。”陆时砚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医院的方向,那里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像苏晚设计稿里那些倔强生长的纹样,在夜色里固执地发着光。
他想亲眼看看,那个能让冰冷的金线生出温度的女孩,是怎样在生活的泥沼里,把传统纹样绣成带着锋芒的铠甲。
电梯下行时,陆时砚摸了摸口袋里的钢笔。笔帽上的十三瓣玉兰在电梯的灯光下泛着光,和苏晚设计稿里的那朵,一模一样。
他突然有些期待,当这朵玉兰花,遇上她那些会呼吸的纹样时,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