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来了,怎么不回家吃饭。”是父亲廷和的声音,带着点熟悉的沙哑。
仲昆回过头,笑着应道:“我刚到,水还没喝一口呢。早饭在家里吃过了,路过门口看见南京的车,就先进来了。”
说着,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递到父亲面前,
“这是那三台机床的图纸和说明书,我昨天在南京都核对过,所有附件随车运来了。价格上也跟厂家磨了磨,一台降了一千块,钱估计已经汇过来了,等会儿我让马媛去查下到账情况。”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的货车:“运输队的人应该快到了,卸机床得用垫木和滚杠,最好趁这功夫让车间的工人们先搬出来,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廷和接过文件袋,点了点头:“行,我这就去安排。你也别急,先把水喝了,刚到就忙这忙那的。”
廷和走进了大车间。铸造、加工区已有几个工人提前到岗,正各自整理着工具。廷和招呼道:“大家搭把手,先把加工车间墙边的垫木和滚杠都搬到院子里去,等下要用来搬滚齿机和珩齿机。”工人们应了声,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合力将堆放的垫木与滚杠一一挪到室外,院子里很快堆起了一小片“木石阵”。
不一会儿,仲明带着四个人也到了。他走到父亲廷和身边,低声商量了几句:“今天的调度会先不开了,全力以赴搬机床!”
不到八点,院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运输队的王队长开着一辆130货车来了,车斗里装着绞磨等搬运工具,还跟着5名工人。
“老王!可把你盼来了!”廷和笑着迎上去,握住王队长的手。“又要麻烦你们了,这次得搬三台机床,需要多少人手帮忙尽管说。”王队长摆摆手,爽朗地笑道:“不用不用,我带的人够了!真需要啥,我再找你。”
寒暄过后,王队长先到加工车间勘察现场。他示意工人把车间大门全部拉开,又指挥着将车上的工具一一卸下来。
“先装东西两台珩齿机。”他打定主意,绕着货车看了一圈,发现车钥匙就挂在车门上。上车发动汽车后,他小心地将车倒到车间大门口,打开车挡,准备先卸后面那台珩齿机。
“立柱竖起来!”王队长一声令下,四名工人立刻将四根立柱稳稳立在地面,接着安好横梁,四个手拉葫芦也随之挂在了横梁上。随后,他们用钢丝绳仔细栓住珩齿机的四个角,再将钢丝绳牢牢固定在手拉葫芦上。“拉!”王队长喊了一声,四个人一起用力拉动链条,珩齿机缓缓离开货车底盘,上升到约10公分高时,他立刻喊:“停!”
王队长跳上货车,慢慢将车开出20多米远。紧接着,他又指挥工人反拉手拉葫芦,珩齿机便顺着力道缓缓落下,稳稳地放在了提前铺好的垫木和滚杠上。最后,从绞磨里拉出的钢丝绳栓住珩齿机,顺着垫木和滚杠的轨迹,将它平稳地拉到了车间里的珩齿机基座上。
由于有上次搬运的经验,这次整个过程格外顺利,前后算下来,还不到一个小时。看着稳稳落位的珩齿机,大家都松了口气。
三小时的紧锣密鼓。当最后一台机床的底座稳稳落在基座上,大伙儿抹着额头的汗,看着三台“大家伙”各就各位,脸上都松快了。
这边刚歇口气,建筑队的两位瓦工也收尾了。他们蹲在机床旁,小心地将最后一勺混凝土填入地脚螺栓孔,用抹子细细抹平。“三天后凝固透了,开机准保稳当。”瓦工师傅拍了拍手上的灰,话里带着踏实。
将近中午时,宿舍里的两位南京货车司机起了床。走到院子里一看,不仅机床卸得整整齐齐,他们的货车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车厢里连零星的碎屑都没剩下。两人相视而笑,收拾起随身的行李,打算跟大伙儿道个别就回南京。
“急啥!”廷和快步走过来,把他们往食堂的方向拉,“搬运社的师傅们也在,中午食堂加了菜,咱一起吃顿热乎的再走。”他早跟食堂打了招呼,炖肉、鲜鱼、时蔬摆了满满一桌,都是实打实的硬菜。
饭桌上,酒杯碰得叮当作响。司机师傅说这趟活儿干得痛快,搬运社的师傅聊起刚才搬机床时谁差点闪了腰,瓦工师傅插话说等机床运行了,他得再来瞧瞧成色。
午饭后,南京的大货车和运输队的130车都离开齿轮厂大院,各自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大院里恢复了安静,廷和带着仲昆、仲明往办公楼走。三人推开办公室的门,
“爸,有个事跟你说下。”仲昆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手里转着桌上的搪瓷杯,“我岳父从栖霞那边买了3000斤苹果,说是要送礼用。他不想用他们单位的车拉,怕回来后不好招呼,就跟我张了嘴,想借咱厂的车跑一趟。”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说呢,拉完回来给咱10筐苹果当运费。我寻思着都是亲戚,他开口了也不好拒,就先答应了。”
廷和正擦着眼镜的手停了停,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了些。“亲戚礼道的,说啥运费。”他把眼镜戴上,语气干脆,“别说给10筐苹果,就是啥也不给,这忙也得帮。你明天安排下,直接去拉一趟就是。”
仲明在一旁整理着桌上的单据,听了这话抬头笑了笑:“栖霞的苹果甜,拉回来咱办公室也能分着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