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问了他一句,‘你要配方干什么?’”仲明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他支支吾吾的,只说‘只是随便问问’。”
廷和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最近也在留意他,整天没什么正经活干,就盯着给我称料,那架势,倒像是专门想摸清配方。这事不急,等过阵子我找个时间,坐下来好好跟他谈谈。”
两人没再纠结永明的事,话题很快转到了车间的其他事务上。每月要多产出两千个齿轮的压力,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两人心头,容不得半点松懈。讨论从设备维护说到人员调配,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最后总算达成共识:这两三个月全厂上下都得铆足劲抓生产,至于试制新产品的事,只能先暂时放一放。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溜走,转眼就快到五一。仲明那房子的进度也很喜人,4月中旬就已经把瓦全部安上了,这意味着房子正式进入了装修阶段。内墙要粉刷,外墙要处理,地面得找平,二层还得做吊顶,按眼下的进度,全部工程估计五月中旬就能完工。
到了四月底,拖拉机厂那五千个齿轮的任务已尽数完成。仓库里加上原来的库存,已经堆了2100多件成品。但即便是这样,廷和也丝毫没有放松对生产的管理,他几乎把全天的时间都泡在了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成了他最熟悉的背景音,每一个环节都要亲自过目才放心。
5月13日,本是车间里寻常的一天,机器的轰鸣声规律地回荡,工人们按部就班地忙碌着。然而,一场意想不到的事故,骤然打破了这份平静。
事故发源于中频炉——冷却水箱因坩埚脱落出现了漏水,可这一隐患未能被及时察觉。当部分冷却水毫无预兆地瞬间流入炉膛时,剧烈的反应即刻引发了爆炸。彼时,正在炉边准备加料的小孙和另一名工人首当其冲,不幸被爆炸溅出的高温铁水烫伤,疼痛让他们瞬间倒在地上。离爆炸点稍远的钱师傅虽未受伤,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展现出了惊人的冷静与果断:他第一时间切断了电源,紧接着打开炉门,让剩余的铁水流向沙箱。正是这两个关键举动,有效遏制了危险的蔓延——所有人都清楚,若冷却水全部流入炉中与整炉铁水反应,必然会引发规模更可怕的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事故发生后,廷和立刻牵头展开救援。他迅速组织金生、仲明、永明、小白等人,用130货车将小孙及另一名伤员紧急送往城里的县医院;同时,他还吩咐仲伟带着马媛去银行取1万元钱送往医院,确保救治工作有充足的资金保障,每一个安排都紧凑而有序。
县医院急诊室接到伤员后高度重视,当即启动紧急预案,迅速召集了全县有烧伤治疗经验的专家和医生进行会诊。为了给伤员争取最佳的治疗时机,医院还专门派人连夜前往省医院,取回了几盒烧伤特效药阿尔法醚蛋白酶。药物被及时喷在伤口上,不仅有效防止了感染,还成功分离出已感染的脓水。经过一番紧张的紧急处理,两名病人的伤情逐渐稳定下来。更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小孙和另一名员工作业时头部都规范佩戴了防护面具,脸部和头部并未受到损伤。只是小孙的伤势相对严重,左臂的烧伤面积达到了25%,后续需要进行植皮手术,而这项手术得前往医疗条件更好的上海进行。另一名员工则是胸部被铁水烫伤,好在他当天穿着厚棉袄,缓冲了部分热量,伤势仅为手掌大小的皮肤灼伤,无需进行植皮。
小孙的未婚妻得知消息后,立刻赶到了医院,此后便一直坚守在病床边悉心护理,喂饭、擦身、换药,寸步不离。廷和也时刻牵挂着小孙的情况,他主动与小孙未婚妻的单位进行了协商,最终双方达成一致:小孙住院期间,其未婚妻按请假处理,工资由齿轮厂按双倍发放;另外,齿轮厂再给予小孙母亲1000元,作为她在医院照顾小孙期间的餐食补贴。这些暖心的安排让小孙全家都感到十分满意,也让他们在伤痛中感受到了一丝慰藉。至于后续小孙到上海进行手术的相关事宜,齿轮厂也已做好安排,将由仲昆一手负责办理,确保小孙能顺利接受治疗。
齿轮厂的中频炉车间里,空气还带着事故后的凝重。钱师傅蹲在炉边,手指捏着坩埚残留的碎块,老李师傅拿着扳手敲了敲变形的炉体边缘,廷和站在车间中央,眉头拧成了疙瘩——三天前的爆炸声还像在耳边,此刻三人凑在一起,要把这事故的根儿给揪出来。
“你看这坩埚碎得,”钱师傅把碎块递过去,“才用了没几次吧?表层这耐火层掉得厉害,跟咱以前用的博山老牌子完全不是一回事。”
老李师傅接过来摸了摸:“没错,博山的用仨月都扎实,这玩意儿脆得很,耐火性能肯定不行。”
廷和的目光沉了沉,这事他心里已有几分谱,却还是得问清楚,他把仲昆从医院里叫回来:
“仲昆,之前这批坩埚是你买的,为什么不是博山的?”
仲昆站在一旁,脸色有些不自然,支吾着答:“是……是马媛表哥介绍的,说是他朋友做耐火材料的,比博山的还好。”
“还好?”廷和的声音提高了些,“现在炉炸了,人也伤了,这叫还好?”他没多揪着这事缠,转头就喊永明:“立刻从博山原厂订一批坩埚,按咱以前的老规格,这批得够用三个月。”
抢修容不得耽搁。坩埚得换,受爆炸影响的冷却水箱更得彻底整改。廷和拍了板:
“水箱全换成不锈钢的!原来2毫米的钢板太薄,换成3毫米厚的,焊接一律用氩弧焊,半点不能含糊。”
至于那些被爆炸震变形的部件,能整修的让师傅们连夜校形,实在没法用的,直接换新件。
从那天起,中频炉车间就没黑没白地忙了起来。师傅们轮班守着,白天焊水箱、装坩埚,夜里借着灯检修线路,连饭都是端在车间里吃。四天下来,没人敢松口气,直到新的坩埚稳稳装妥,不锈钢水箱透着亮,变形的部件也都归了位,车间里的机器重新有了启动的动静,众人才算缓了口气——扣去一个星期天,全厂实打实停了三天产,这三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攥着所有人的心。
但事故不能只停在抢修。廷和在车间出事的当天,就把全厂员工叫到了一起:
“中频炉出了事,咱得警醒。所有人都去查自己手头的设备,哪怕一颗螺丝松了,都得报上来。”
他自己也没闲着,拉上仲明和各车间的负责人,组了个安全检查小组,把全厂犄角旮旯都捋了一遍。从车床的防护栏到仓库的电路,连废料堆的消防通道都没放过,查出的小隐患当场就安排人整改,绝不留尾巴。
中频炉的操作工也得跟上。之前操作的小孙受了伤,廷和让钱师傅去相熟的翻砂厂跑了趟,真请来了位以前专开中频炉的老工人,经验足,上手也稳。至于那位受伤的本村员工,伤口刚处理好就揣着绷带往车间赶,说
“厂子停了三天,哪能歇着”。
廷和硬把他按回去,让永明顶他15天班:
“你先把伤养利索,回来才有劲儿干活,这15天,工资一分不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