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圣人云亲亲相隐,”吕不韦的声音软下来,却带着刺,“子安饱读诗书,当知礼法大于刑律。”他看见王勃的眉峰挑了挑,那双总在沙盘前画阵图的手,此刻正捏着腰间的玉珏——那是韩信亲赐的将令珏。
猪成能在牢里数着滴水声。第一百零八滴落下时,他听见牢门吱呀响了。进来的小兵垂着眼,把食盒放在石台上时,袖口滑出一角纸边。“吕大人说,”小兵的声音低得像蚊子,“今晚子时会有动静。”猪成能挑了挑眉,用筷子戳开包子,里面果然藏着半块蜜蜡,上面刻着个“忍”字。
王勃在烛火下翻开《天条疏议》,指尖停在“亲亲相隐”那页。竹简边缘磨得发毛,那是他当年备考时翻烂的。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子时三刻。他想起韩信曾攥着他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治军如烹小鲜,忌优柔,忌心软。”案头的沙漏漏下最后一粒沙,他猛地合上竹简,震得烛火晃了晃。
“明日卯时,”他对着铜镜整理甲胄,声音被金属的冷意浸透,“带猪成能去军法处。”镜中的人眼神如刀,鬓角却添了几根白发——
猪成能被拖进军法处时,阳光正斜斜地切过门槛。他看见王勃端坐在正位,甲胄上的金线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你可知罪?”王勃的声音撞在廊柱上,惊起几只麻雀。
猪成能梗着脖子不说话,余光却扫向门口。吕不韦说过,太白大人的折子今早会递进去,此刻该有钦差快马加鞭赶来才对。
“好,”王勃的声音忽然拔高,令牌拍在案上发出脆响,“本将军就成就你这块硬骨头!”
猪成能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看见王勃手中的令牌在晃,那是“斩立决”的令牌,边缘刻着的饕餮纹张着大口,像要把他吞进去。“等等!”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破了音,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我知罪!我愿意赔偿……”
王勃别过脸去。他听见猪成能的哭喊声像团乱麻,在军法处的廊间绕来绕去。指尖的玉珏硌得掌心发疼,他忽然想起韩信最后那次训话,老人拄着拐杖,在点将台上说:“将士们看的不是你有多宽厚,是你有多公正。”
刀斧手拖走猪成能时,他的腰带散了,净坛使者玉佩滚到王勃脚边。王勃盯着那枚玉佩,上面的莲花纹被磨得发亮,想起猪成能曾说这是他满月时父亲送的。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他弯腰捡起玉佩,放进怀里——回头让人送去净坛府吧,他想。
吕不韦站在军法处外的槐树下,看着亲兵抬着尸体经过。他摸出袖中的密折,上面“军法司”三个字被朱砂圈得通红。风起时,槐树叶簌簌落下,盖在他袖口的“吕”字上,像片褪了色的旧疤。
王勃解下甲胄时,天已擦黑。案头摆着新送来的《天河分院营建图》,“军法司”的位置用朱砂标得醒目。他摸出怀里的玉佩,对着烛火看了会儿,忽然抽出佩剑,剑光一闪,玉佩碎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