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奈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茶缸子往盆边一磕，发出“铛”一声脆响。
他看看对面脸蛋红扑扑的杨小越，想要说点人话的冲动，借着酒劲儿直冲脑门。
“小越啊…你…你知道老子刚入圈之前，在网上是干啥的吗？”
杨小越抱着另一个茶缸子，小口嘬着，闻言好奇地凑近：
“干啥的？该不会是…卖卤子的吧？家猪认证那种？”
“卖卤子？”
吴奈摆摆手，眼神飘向虚空。
“老子当年…是祖安钢琴家！峡谷猎妈人！懂吗？”
“蛤？”杨小越懵了，大眼睛里写满问号。
“就是…喷子！键盘侠！”
吴奈一拍大腿，语气开始带着点怀念的味道。
“当年老子在LOL电一，那也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ID：『给阿姨倒一杯卡布奇诺』！一手小鱼人玩得出神入化”
“但真正封神的是老子那张嘴！祖安文科状元！懂？”
他越说越兴奋，手指在半空中狂敲：
“队友坑了？直接开麦！从族谱问候到染色体！那时候，我词汇量丰富得能出本《骂人大辞典》！”
“打字速度？一秒十喷！不带重样！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队友对手集体戴上痛苦面具！”
“懂不懂什么叫‘用语言的艺术让队友感受到母亲的温暖’？”
杨小越听得目瞪口呆：
“噗哈哈哈哈！吴奈你还有这光辉历史？！鹅鹅鹅！那你后来咋不喷了？”
“后来？”
吴奈脸上的亢奋像潮水一样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
“后来…不是‘火’了嘛。签了那破公司，经纪人跟念紧箍咒似的：吴奈！注意形象！你现在是明星！是阳光开朗大男孩！你那嘴给我焊死！”
他模仿着经纪人的腔调，惟妙惟肖，带着浓浓的怨念。
“艹！装！天天装！笑要露八颗牙，角度要完美！说话要过三遍脑子，生怕放个屁都崩掉人设！”
“看到傻X队友下饭操作憋得内伤，也照样得在微博假装营业！”
“老子当年可是能把队友喷到主动挂机的男人啊！现在？活生生憋成忍者神龟！”
他抓起茶缸子，狠狠灌了一大口红酒。
“有时候半夜刷贴吧，还只能切小号，偷偷点个赞，还得赶紧删浏览记录！活得像个地下党！这他妈叫明星？这叫带着镣铐跳舞的猴儿！”
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捅开了杨小越的心门。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抱着茶缸子，眼神有点放空。
酒精让她的思绪也飘回了过去。
“装…呵…”
杨小越嗤笑一声，声音有点闷闷的。
“谁不是呢？我在厂里打包的时候，累得跟狗一样，流水线一站十几个钟头，腰都快断了。”
“下了班，跟姐妹蹲厂门口小卖部，嗦着辣条喝着汽水骂线长是傻X，骂厂里食堂是猪食…那叫一个痛快！”
她顿了顿，眼神复杂地看向吴奈。
“后来…莫名其妙‘火’了。锦鲤？呵…经纪人天天耳提面命：小越！记住你是锦鲤！是幸运！说话注意分寸！你那‘老子’、‘卧槽’给我收起来！”
她学着经纪人的尖利嗓音，带着同样的怨气。
“吃个路边摊跟做贼似的！放个屁都得想想会不会崩掉‘锦鲤’光环！有时候真想对着镜头吼一句：‘老娘就爱骂傻X！怎么了？’”
昏黄的灯光下，大红盆里残存的美食散发着最后的余香。
两个顶着“明星”光环的年轻人，蜷缩在地毯上。
抱着茶缸子，借着酒劲儿，把那些光鲜亮丽下的憋屈、伪装和“不能说”的脏话，一股脑儿倾倒出来。
没有镜头，没有剧本，只有一地狼藉和一个盆。
吴奈看着杨小越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那份同病相怜的“我懂”。
心里某个坚硬的角落，被冲开了一道口子。
一股陌生的情绪，混着红酒的气泡，悄悄冒了上来。
杨小越也感觉心跳有点快，不只是因为酒精。
眼前这个穿着皱巴巴衬衫、头发乱翘、刚刚还在痛诉“峡谷猎妈”光辉历史的男人。
身上那股子被规则压抑住的劲儿，此刻显得无比真实，甚至…
有点该死的迷人。
比某些端着架子的“白马王子”顺眼一万倍！
空气忽然变得有点黏稠，红酒的气泡在茶缸子里小声炸裂。
“咳…”吴奈有些不自在地挪开视线，抓起缸子又喝了一口，“那什么…这红酒…劲儿还挺大…”
“嗯…”杨小越也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是…是有点…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