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沉站在一片狼藉的幽冥财团总部顶楼,风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只不过这风不是带着清爽,而是裹着一股子烧糊了的电线杆子和什么东西腐烂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儿。冒着缕缕不祥的黑烟。那黑烟扭动着,好像有生命一样,试图侵蚀残存的最后几道防护光罩。
林晚靠在一旁断裂的柱子边,脸色苍白得像张纸,但眼神却亮得吓人,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刻着“江”字的旧冥币。这冥币还是最开始他们“创业”那会儿,江沉硬塞给她当“启动资金”的,说是见币如见人,能带来好运。现在看来,这好运大概是比较叛逆,来得有点曲折。
“我说老江,”林晚有气无力地开口,声音沙哑,“你这‘世界股’的构想,听起来比用算盘珠子打星际战争还离谱。给混沌定规则?你咋不去跟太阳商量商量让它从西边起来呢?”
江沉没回头,依旧看着远处那片不断扭曲、吞噬光线的混沌核心——熵鬼的本体。那玩意儿现在不像个具体的怪物了,更像是一种天灾,一种概念,所过之处,楼不是塌了,是直接没了,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样,连点灰都不剩。规则在那里失效,时间空间都乱成了一锅粥。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脸上居然还带着点习惯性的、谈生意时的微笑,虽然这微笑现在看起来有点僵硬,甚至有点惨得慌。“晚啊,这你就不懂了。跟太阳商量事,那属于跨行业沟通,有壁垒。但混沌……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也是个客户,一个需求特别抽象、脾气特别糟糕的客户。”
林晚翻了个白眼,差点把眼珠子翻出去捡不回来。“客户?它需求是啥?把我们都当点心嚼了?”
“它的需求是‘无序’,是让一切归于热寂。”江沉走到她身边,也靠在了柱子上,俩人像极了难兄难弟在躲债主。“但任何需求,一旦能被定义,就有了被引导、被管理的可能。我们做金融的,最擅长的不就是把各种看似不靠谱的风险和未来收益,打包成一个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产品吗?”
“所以,你打算把‘新世界秩序’打包上市?”林晚觉得脑子更晕了,“找谁认购?们写‘死’字的熵鬼大爷?”
她指了指远处,一股混沌气息撞在防护罩上,光罩剧烈闪烁,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底下广场上残存的工作人员和鬼兵们一阵骚动,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有个胆小的吊死鬼,舌头都快打结打成中国结了。
“没错,就是找他们认购。”江沉的目光扫过广场上那些惶恐不安的面孔,有他高薪(主要是冥币)挖来的前银行精英算盘鬼王,有从一开始就跟着他打拼的鬼伙计,还有后来收编的一些零散阴兵,甚至还有一些在灾难中偶然被他们庇护下来的生魂。“我们需要他们的‘信念’。”
“信念?”林晚挑眉,“这玩意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现在发工资都不好使了,熵鬼又不认冥币。”
“在最底层的逻辑上,信念,或者说‘信用’,就是钱他妈。”江沉试图用最朴素的语言解释,“你相信我明天会还钱,所以今天愿意借给我,这就是最基础的金融活动。当千千万万的信念汇集在一起,认同某一种规则、某一种未来,它就能产生巨大的力量。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用蛮力去对抗混沌,而是发起一场史上最宏大的‘众筹’。”
他顿了顿,看着林晚的眼睛:“我们要筹集足够的‘信念资本’,去‘收购’混沌的一部分权限,强行给它注入秩序的概念。把这混乱的宇宙,当成一个濒临破产的超级企业,我们注入资金(信念),改组董事会(规则),让它扭亏为盈(重归有序)。”
林晚愣了半天,消化着这疯狂的计划。最后,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直咳嗽:“咳咳……老江,我算是服了你了。人都要死了,你还想着做并购案?你这资本家的灵魂真是刻进骨头里了,死了都冒油花子。”
“职业病,职业病。”江沉也笑了,这次自然多了,“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不如死得有点创意,说不定还能混个‘宇宙级重组大师’的名头挂挂。”
玩笑归玩笑,气氛却依然沉重。这个计划听起来热血,执行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怎么汇集信念?怎么把虚无缥缈的念头变成对抗熵增的武器?大家都是惊弓之鸟,凭什么相信你这套听起来更像临终安慰剂的鬼话?
这时,算盘鬼王吭哧吭哧地飘了上来,他那个大算盘现在缺了几个珠子,看起来有点狼狈。他搓着手,一脸苦相:“老板,林总,这天气一样,降到绝对零度了。好几个家伙都想偷偷溜号,被我按住了。但按得住人,按不住心啊。”
江沉看着算盘鬼王:“算盘,你跟我时间也不短了。你觉得,我们现在除了等死,还有别的路吗?”
算盘鬼王拨拉了一下残破的算盘珠子,发出几声零落的脆响,哭丧着脸说:“老板,按我这精打细算的性子看,咱们这账面早就资不抵债,破产八回都够了。但是吧……”他偷偷瞄了一眼远处那恐怖的混沌,“但是被那玩意儿吞了,连个破产清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归零,连个账本都留不下,这……这不符合我们财务鬼的基本操守啊!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账目清清楚楚!”
林晚被这老鬼的执念逗乐了:“所以,算盘老哥你的意思是?”
算盘鬼王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膛:“我的意思是,老板这‘世界股’的计划,虽然风险评级是‘无限高’,但潜在收益……呃,如果成功,那就是宇宙独家垄断经营权,这收益率没法算!从投资角度看,这叫‘不成功便成仁’,值得搏一把!我……我第一个认购!”
说着,算盘鬼王闭上眼,一脸肉疼地从自己虚化的身体里,逼出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是他作为资深财务鬼对“规则”和“秩序”的纯粹信念,虽然微弱,却异常坚定。光芒飘飘悠悠,飞向了江沉。
江沉伸手接住那点光,感觉掌心微微一暖。他有些意外地看着算盘鬼王,没想到这个平时斤斤计较的老鬼,关键时刻居然有这等魄力。
“好!算盘,你这笔投资,我记下了!算你原始股!”江沉大声道。
有了算盘鬼王这个“托儿”带头,效果就不一样了。楼下一些原本犹豫的老员工,看到平日里最精于计算的算盘鬼王都豁出去了,心里也开始活络起来。
“妈的,拼了!被银行压迫也是死,被这鬼东西吞了也是死,不如跟着老板疯一把!”一个曾经被阴间银行坑得倾家荡产的赌鬼吼道,也逼出了一点代表着他“翻盘”信念的光点。
“我……我就是个普通的小鬼,没啥大本事,但……但我也想活着看看明天的太阳啊!”一个怯生生的小女鬼,贡献出了她微薄但纯净的“生存”信念。
光点开始零星地出现,像夜空中最初亮起的几颗星星。
但还不够,远远不够。这点信念,对于需要对抗整个宇宙熵增的“世界股”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大部分生灵依旧被恐惧笼罩,瑟瑟发抖。
江沉知道,光靠嘴皮子说“为了未来”太虚了,得给大家一个更实在的理由,或者说,一个更能凝聚人心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破损的栏杆边,运足了中气——虽然这中气现在也有点漏风——对着楼下广场上所有幸存者喊道:
“各位!兄弟姐妹们!老少爷们儿!还有各位鬼兄鬼弟鬼姐鬼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