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本是因恐惧和策略而生的谨慎,落在粗犷直接的匈奴人眼中,却成了彻头彻尾的软弱和无能。
“哼,周人果然都是没卵子的怂包!看看他们派来的这个什么侍郎,说话像蚊子叫,走路怕踩死蚂蚁!”
“就是!听说还是个什么大官?我看连我们部落里十岁的娃娃都不如!”
“就这德行,还敢来我们王庭谈和亲?我看是来乞讨的吧!哈哈哈!”
讽刺、刁难、甚至公开的谩骂,开始如同雨点般落在钱益谦身上。
宴会上,他的座位被安排在最末尾,分到的酒肉也是最差的。
行走在王庭中,时常有匈奴武士故意撞他,或者对着他吐口水。
就连伺候他的奴隶,眼神里都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呼衍圭冷眼旁观,并未阻止。
他甚至觉得,或许不用等到正式盟约。
这个软弱的周使自己就会受不了羞辱而崩溃,届时一样能达到坐地要价的效果。
钱益谦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紧握着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来提醒自己肩负的“使命”。
他不断地告诉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叶展颜说过,要激怒他们,要让他们杀了我!
但不是现在这样憋屈的死法!
然而,泥人尚有三分土性。
钱益谦是个慢热的人,不代表他没有脾气,没有尊严!
他寒窗苦读二十载,官至礼部侍郎,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这些蛮夷的每一次嘲讽,每一次轻蔑的眼神,都像是一根根柴火,不断投入他心头的熔炉。
终于,在一个气氛格外喧嚣的夜晚。
匈奴王挛鞮冒顿为了展示武力,或许也是为了进一步羞辱周使,在王帐前举行了盛大的摔跤大会。
获胜的勇士可以得到大单于的亲赏,而失败者,则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学狗叫爬出场地。
酒至酣处,一名浑身肌肉虬结、脸上带着刀疤的匈奴千夫长。
在连续摔倒了三名对手后,得意洋洋地环视四周。
最后,他竟将挑衅的目光投向了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的钱益谦。
他大步走过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汗臭味,用生硬的周话吼道。
“喂!周人的软蛋!”
“你们周人除了会躲在城墙后面放箭,还会什么?”
“敢不敢上来,跟老子比划比划?”
“输了也不要你学狗叫,从老子裤裆底下钻过去就行!哈哈哈!”
周围的匈奴贵族和武士们爆发出震天的哄笑,各种污言秽语如同冰雹般砸来。
“钻过去!钻过去!”
“周狗!快钻!”
“看看你们周人的骨头有多软!”
钱益谦低着头,身体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已经到了临界点!
他感觉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砰”地一声断裂了!
去他娘的小不忍则乱大谋!
去他娘的素质!
士可杀,不可辱!
就在这时,叶展颜那冰冷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再次响起:“……指着挛鞮冒顿的鼻子骂他娘……睡她王妃……用刀阉了他的太子……”
对!骂!
往死里骂!
不仅要骂,还要骂最狠的!做最绝的!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钱益谦猛地抬起头!
之前所有的恐惧、所有的谨慎、所有的隐忍,在这一刻都被那股受尽屈辱后,爆发出的滔天怒火烧得干干净净!
他脸上那懦弱畏缩的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狰狞!
他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猛,甚至带倒了面前的酒案,杯盘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全场的哄笑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这个突然“炸毛”的周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