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内敛、完全由他自身意志主导的……强大。仿佛一直堵塞的河道被彻底疏通，力量奔流得更加汹涌，却不再有失控的危险。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似乎在感受、在确认这种新生的状态。
然后，他转过了身。
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个因为脱力而微微蜷缩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身影上。
是云芷。
她几乎站不稳了，全靠一点残存的意念强撑着。刚才为了维持那层守护他的绿光，为了最后那声唤醒他的呐喊，她耗尽了所有心力，神魂受损严重。此刻，她正抬起虚弱的手臂，似乎想擦掉嘴角不断溢出的血丝，眼神还有些涣散，带着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小心翼翼的探寻，望向他。
四目相对。
斩荒的眼神，不再是猩红充斥的疯狂暴戾，也不是刻意压抑的冰冷理智。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眼神。深邃得像古井，却井水无波；沉淀了千年的风霜，却洗去了偏执的尘埃。里面有种厚重的疲惫，有种刚刚经历过生死搏杀的冷冽，但更多的，是一种破开迷雾后的、近乎纯粹的清明和……一种复杂难辨的、专注的凝视。
他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稳，踏在空旷的识海地面上，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芷的心尖上。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高大的身影投下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云芷仰着头看着他，心脏跳得厉害，带着点残余的恐惧，和更多的不安。她看不透他现在在想什么。战胜了心魔的他，是更可怕了，还是……
斩荒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落在她嘴角刺目的血迹上，落在她因为虚弱而微微颤抖的眼睫上。他看了很久，久到云芷几乎要屏住呼吸。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那只会握剑、只会毁灭的手，而是摊开了掌心，动作有些生涩地、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擦去了她唇边的血迹。
他的指尖带着一丝凉意，触碰却轻得像羽毛。
云芷浑身一颤，瞳孔微微放大。
斩荒收回手，指尖蜷缩了一下，仿佛那点温热的触感有些烫人。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再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复杂情绪翻涌着，最终沉淀为一种难以言喻的……确定。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而是望向这片开始焕发新生的识海深处，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走了。”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依旧是命令的口吻，却少了往日的暴戾，多了点别的什么：
“回去……再说。”
说完，他不再停留，意念一动，整个识海空间开始微微波动，两人的意识开始被一股柔和而强大的力量牵引着，向上浮起，回归现实。
云芷看着他的背影，那笼罩着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让她心口发胀的东西。她缓缓地、缓缓地松开了一直紧握的、已经掐出印子的手。
识海，恢复了寂静。
唯有新生的光，悄然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