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僵在原地,像一尊压抑着风暴的雕塑,猩红的眼底翻涌着剧烈挣扎的痛楚和近乎无措的焦灼。垂在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骨节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云芷将他所有的挣扎和痛苦都看在了眼里。
她看到了他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绝不该出现在疯批魔尊身上的……紧张和无措。
她看到了他紧握的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和紧绷的下颌。
这一切,都和她刚才在幻境里看到的那个冰冷、强大、漠然的斩荒,截然不同!
幻境是假的!
那个会因为她害怕而紧张无措的斩荒……这个明明强大到可以撕裂空间、此刻却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僵立不动的斩荒……才是真的!
一直强撑着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决堤!
“斩荒……!”
她终于哭出了声,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喊出这个名字。然后,她掀开身上沉重的云被,甚至顾不上身体的虚弱和酸痛,踉踉跄跄地跳下床,赤着脚,跌跌撞撞地扑向那个站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的男人!
斩荒在她喊出他名字的瞬间,身体猛地一震!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恐慌的急切,张开了双臂!
下一秒,一个带着凉意和泪水的、柔软而颤抖的身体,重重撞进了他怀里!
冲击力不大,却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中了斩荒!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手臂却以一种近乎笨拙的、却又无比坚定的力道,猛地收拢,将怀里的人儿死死地、严丝合缝地嵌入了自己怀中!
好冰!
她身上好冰!还在不停地发抖!
斩荒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他收拢手臂,用自己滚烫的胸膛去温暖她,下巴无意识地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感受到她温热的眼泪迅速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滚烫的湿意,仿佛带着灼伤灵魂的温度,烫得他心脏一阵阵抽搐般的疼。
“呜……呜呜……”云芷把脸深深埋进他带着血腥气和冷冽气息的胸膛,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哭了出来。不是小声的啜泣,是那种劫后余生、带着巨大恐惧和委屈的、近乎崩溃的痛哭。她哭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
“我好怕……呜呜……我好怕啊斩荒……”
“我看到了……你……你不要我了……你说……你说你不需要我了……你说我是累赘……呜呜……”
“你还……还要重塑三界……眼神好冷……我好怕那个你……我怕你真的变成那样……呜呜呜……”
“我以为……我以为都是真的……我以为你……”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每一句哭诉,都像一把小锤子,狠狠敲打在斩荒的心上。他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在自己骨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她的存在,才能驱散那该死的幻境带来的阴影。
“假的。”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不熟练的温柔,打断了她混乱的哭诉。他笨拙地、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受惊的小兽,“都是墨渊搞的鬼……是幻象。”
他顿了顿,感受到怀里人儿的颤抖似乎稍微平复了一点点,才用更低沉、却异常清晰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地,在她耳边说:
“我在。”
“永远在。”
没有华丽的承诺,没有动人的情话。只有这三个字,从他这样一个人口中说出来,却带着一种重于泰山的份量。
云芷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委屈的抽噎。她在他怀里轻轻点头,脸颊蹭着他微湿的衣襟,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斩荒低下头,看着她哭得通红鼻尖和湿漉漉的睫毛,心底那片千年不化的冰原,仿佛被这温热的泪水,悄然融化了一角。他收拢手臂,将这个失而复得的、温暖而真实的小傻子,更紧地拥住。
寝殿内,一片狼藉,能量乱流尚未完全平息。
但相拥的两人之间,某种曾经横亘的、看不见的隔阂,似乎在泪水与拥抱中,悄然冰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