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
害怕自己终究无法平衡体内的力量,再次失控,变成那个只知毁灭的疯魔,毁了她付出一切才换来的这点微弱希望。
害怕自己无法胜任这“共治”的重任,无法建立起她所期望的那种“秩序”,最终辜负了青蘅的托付,辜负了……她的信任。
害怕这看似平稳的局面,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随时可能因为他的一个失误而分崩离析,将她再次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些恐惧,白日里被他用绝对的强势和冷漠死死压在心底,不敢流露分毫。因为他是斩荒,是沧溟,是必须支撑起这片天地的人。他不能示弱,不能犹豫。
只有在这样万籁俱寂的深夜,只有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允许自己卸下所有重担,流露出这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惶恐。
“我怕……”他又低低地说了一句,声音更闷,带着一种近乎哽咽的沙哑,“阿芷……我怕我……做不好。”
怕无法给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怕终究……还是会伤到你。
云芷的心彻底软成了一滩水。她轻轻转过身,这个动作让他环着她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仿佛怕她离开。
她抬起另一只手,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像安抚一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
“没有人天生就会这些。”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们已经做得比很多人预想的要好了,不是吗?”
“你看,今天关于边境通商的条款,虽然吵得厉害,但最终还是定下来了。沉渊说,那边已经有不少小部落开始尝试交换物资了。这就是进步。”
“还有,青蘅前辈今天还夸赞,说你批复的关于救治伤患的物资调拨方案,又快又准,救了不少人。”
她一点点数着这些看似微小的进展,用最平淡的语气,告诉他,他的努力并非徒劳。
“至于你体内的力量,”她的手掌停在他后心,那里是神骨归位的地方,能感受到其下力量细微的波动,“急不来的。青蘅前辈说了,需要时间和心境去慢慢调和。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她仰起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倦怠的侧脸,目光温柔而坚定:“斩荒,我们在一起,就是在创造新的可能。不要怕犯错,不要怕做不好。我们一起学,一起走。”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最后这句话,她说得很轻,却重若誓言。
斩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她身上那令人安心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温暖。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松弛下来。紊乱的心跳,也渐渐趋于平稳。
寂静的夜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烛火摇曳的影子。
他不需要更多的安慰。
只是这样安静的拥抱,只是她轻柔的拍抚,只是她坚定的话语,就足以抚平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为他注入继续前行的勇气。
许久,斩荒才极低地“嗯”了一声。
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那份惶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踏实。
他依旧抱着她,没有松手的意思。
云芷也由着他,重新拿起笔,就着这个被他从背后环抱的姿势,继续批阅文书。只是动作更轻,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
月光悄然移动,将相拥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交织成一幅静谧而温暖的画卷。
夜深人静时,卸下所有伪装的脆弱,只因有你,才敢流露。
而你的存在本身,便是照亮这漫长黑夜、驱散所有不安的……唯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