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上空,黑云压城。
浓稠如墨的魔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翻滚、咆哮,遮蔽了本就昏暗的天光,将整片天空染成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黑。空气中弥漫着硫磺、血腥与钢铁混合的刺鼻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下方,魔宫巨大的演武场上,黑压压一片,肃杀无声。
数以万计的精锐魔兵魔将,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整齐列阵。他们身披狰狞的玄黑重甲,手持泛着幽冷寒光的魔刃,头盔下只露出一双双或猩红、或幽绿、或惨白的眸子,里面燃烧着嗜血的战意和对杀戮的渴望。
沉重的呼吸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低沉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震得脚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颤抖。战旗如林,漆黑的旗面上绣着狰狞的魔龙图腾,在翻涌的魔气中猎猎作响,散发出滔天的凶煞之气。
这是一股足以碾碎山河、倾覆三界的恐怖力量。此刻,他们如同蛰伏的凶兽,只待一声令下,便将撕裂一切,吞噬前方所有阻碍。
而在大军阵前,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两道身影。
一道,是沉渊。
他依旧一身玄甲,身姿挺拔如枪,立于大军最前方。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冰冷如万年寒潭的眸子,里面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只有绝对的冷静和一种近乎凝固的杀意。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深沉如渊,却又锐利如出鞘的魔刃,与身后庞大的军阵杀气融为一体,成为这股毁灭洪流最锋利的矛尖。他是魔尊最忠诚的影子,此刻,在主宰缺席的战场上,他便是这支大军唯一的意志,唯一的指向标。
而另一道身影,却与这肃杀恐怖的氛围格格不入。
是云芷。
她依旧裹着沉渊那件过于宽大的玄色披风,披风下露出素色寝衣的一角,更衬得她身形纤弱单薄,仿佛狂风中的一株细草,随时会被这冲天的煞气碾碎。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泛着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被风吹得冰凉。长时间的站立和虚弱,让她双腿微微发颤,不得不悄悄伸手,抓住身旁沉渊冰冷的臂甲一角,才能勉强稳住身形。
她站在那里,与周围狰狞的魔族大军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脆弱与强大,纯净与污浊,生机与死寂……种种矛盾在她身上交织,让她显得如此突兀,如此……不合时宜。
无数道目光,或好奇,或审视,或贪婪,或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从四面八方投射在她身上。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尖,刺得她皮肤发紧,心脏狂跳。她甚至能听到一些压抑的、充满恶意的低语和嗤笑声,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
“就是这个仙门女人?”
“尊上就是为了她,才陷入险境?”
“哼,红颜祸水!带着她,真是个累赘!”
“看她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怕是还没到战场就先吓死了吧?”
这些声音,像冰冷的雨水,浇在她本就忐忑不安的心上。恐惧,如同藤蔓,悄然缠绕上来,让她几乎想要退缩,想要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土地。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远方。
目光越过黑压压的魔族大军,越过魔域荒芜狰狞的山峦,投向那片被仙光隐约缭绕的天际线。
那里,就是仙界。
是她曾经的家,是她师尊月无垢所在的地方,也是……斩荒此刻正在血战、生死未卜的战场。
一想到斩荒,云芷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她仿佛能看到,在那片祥和的仙境中,他是如何独自一人,在无数仙神和恐怖大阵的围攻下,浴血挣扎!他一身是伤,魔气紊乱,那双猩红的眸子里,是疯狂,是暴戾,还是……一丝她不愿去深想的……绝望?
不行!
不能退缩!
云芷猛地咬紧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晰了许多。
是她间接导致他陷入如此绝境。
如果她不去,如果他真的……死了……
这个念头带来的恐慌,瞬间压过了周围所有的恶意和自身的恐惧!
她不能让他死!
绝对不能!
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顶着巨大的压力,顽强地在她心中扎根、生长。那是一种混杂着愧疚、责任、以及某种连她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更加深刻的情感的力量。
她缓缓松开了抓着沉渊臂甲的手,努力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尽管身体依旧虚弱得发抖,但她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甚至……透出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