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深处的望舒殿,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的孤岛。殿顶那个被斩荒撞破的大洞,像一道狰狞的伤口,透进魔域永远昏沉压抑的天光,也灌进来丝丝缕缕带着血腥和硫磺气息的冷风。云芷靠坐在榻上,身上盖着柔软的锦被,琉璃刚喂她服下今日的汤药,苦涩的味道还残留在舌尖。
她的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株被狂风暴雨蹂躏过的细草,五脏六腑都泛着隐隐的钝痛,四肢百骸提不起一丝力气。但比起之前那种生机被锁链寸寸抽离、濒临死亡的绝望,此刻至少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一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万年凝露的药效)正在经脉中极其缓慢地流淌,修补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这让她有了一丝残存的、思考的力气。
而思考的内容,几乎全都围绕着那个疯狂离去的身影。
斩荒。
他离去时那一声绝望痛苦的咆哮,如同梦魇,反复在她耳边回荡。他一身是血、眼神癫狂的模样,清晰地烙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为什么?
这个问题像一只不知疲倦的虫子,在她心里反复啃噬。
他为什么信了那个荒谬的谣言?
为什么反应会如此激烈?
难道……他真的那么害怕她死?
这个念头让她心口一阵莫名的发紧,带着一种酸涩的、陌生的悸动。
她不该在意这些的。
他是魔尊,是囚禁她、折磨她的仇人。
可偏偏,心底某个角落,就是无法平静。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和担忧,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慌乱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抽泣和低语,由远及近,打破了殿内死水般的沉寂。
“不好了……不好了……呜呜……”
是琉璃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和哭腔。
云芷的心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下意识地撑起身子,这个简单的动作却牵动了未愈的伤口,让她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但她顾不得了,目光死死盯向殿门方向。
殿门被猛地推开,琉璃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小花妖脸上毫无血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浑身都在发抖。她甚至忘了礼节,直接扑到云芷榻前,抓住云芷冰凉的手,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阿芷!阿芷!不好了!尊上……尊上他……”
“他怎么了?!”云芷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反手紧紧握住琉璃的手,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的肉里,“快说!”
“外面……外面都传疯了!”琉璃泣不成声,语无伦次,“尊上闯入仙界……中了埋伏……陷入了什么……诛仙大阵!被……被好多好多仙人包围了!听说……听说受伤极重……浑身是血……快要……快要……”
“快要什么?!”云芷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快要支撑不住了!消息是前线拼死传回来的……说情况……危在旦夕!”琉璃终于哭喊出声,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瘫软在地。
诛仙大阵?
危在旦夕?
这几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扎进了云芷的耳膜,瞬间冻结了她全身的血液!
她眼前一阵发黑,险些晕厥过去。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斩荒离去时那一身惨烈的伤势,那样重的伤,再陷入仙界的绝杀大阵,被众多高手围攻……
那个画面,光是想象,就让她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
怎么会……这样?
那个嚣张跋扈、强大得仿佛能撕裂天地的疯批魔尊……怎么会落到如此田地?
是因为……她吗?
是因为那个关于她将死的谣言?
因为他信以为真,失去了理智,才一头撞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陷阱?
愧疚。
一种尖锐的、铺天盖地的愧疚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如果不是她,他不会伤上加伤。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死讯”,他不会如此不管不顾。
他现在在仙界浴血奋战,生死一线,根源……竟都在她身上!
可是……
除了愧疚,还有一种更强烈的、让她自己都感到恐慌的情绪,在疯狂滋长。
是担忧。
是害怕。
害怕他真的会死。
害怕那个总是用暴戾和疯狂掩饰内心、却又会笨拙地给她喂药、解开她镣铐的男人,真的会消失在那个遥远的战场上。
这种害怕,如此真实,如此强烈,甚至压过了对他的恨意,压过了对仙界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