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山温泉回来后,一连几天,云芷都像丢了魂一样。
她把自己关在望舒殿最深的角落里,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发间那支洁白的花早已被她取下,扔在角落里,花瓣边缘已经开始微微卷曲、发黄,像她此刻的心境。
可那花的清冷香气,却仿佛还萦绕在鼻尖。还有斩荒指尖拂过她发丝的微凉触感,他靠近时身上那股冷冽又独特的气息,他低头为她簪花时,那双猩红眸子里罕见的、近乎温柔的专注……
这些画面,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
她用力甩头,想把这些可怕的幻象驱散。那是假的!都是假的!是精心布置的陷阱!她一遍遍告诫自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可为什么……心口某个地方,还是会泛起一丝丝酸涩的、陌生的悸动?
是因为太久没有人对她露出过那样“平和”的神情了吗?是因为在这冰冷绝望的魔宫里,那一点点虚伪的温暖,也显得如此珍贵,如此诱人吗?
她唾弃这样的自己。明明知道是毒药,却还是可耻地生出了一丝饮鸩止渴的渴望。
这种内心的撕扯,比直接的恐惧更让她疲惫。她吃不下,睡不着,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像一朵缺水的花,正在无声地凋零。
这天傍晚,斩荒又来了。
他依旧穿着那身墨色常服,神色平淡,手里拎着一个食盒。食盒是上好的紫檀木雕成,表面镶嵌着细碎的暗色宝石,低调而奢华。他走进来,将食盒随意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厨房新做的点心,尝尝。”他的语气很随意,像在谈论天气。
云芷蜷缩在角落,警惕地看着他,没有动。
斩荒也不在意,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打开食盒盖子。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立刻飘散出来,带着灵谷和花蜜的味道,与魔宫惯有的血腥阴冷气息格格不入。食盒里是几样做工极其精致的糕点,形状可爱,色泽莹润,甚至还隐隐散发着微弱的灵气波动。
这绝不是魔宫厨房会做的东西。倒像是……人间或者仙门的手笔。
云芷的心猛地一缩。他又想干什么?用这些她熟悉的东西来瓦解她的心防吗?
斩荒用指尖拈起一块做成小兔子形状的、雪白的糕点,递到她面前。他的动作很自然,甚至带着点漫不经心。那双猩红的眸子看着她,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暴戾和探究,只有一片平静的、近乎……温和的色泽。
“过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磁性。
云芷僵着身体,内心剧烈挣扎。理智在尖叫着让她远离,可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从角落里挪了出来。她慢慢地走到桌边,却不敢靠得太近,停在几步远的地方,低垂着头。
斩荒的手依旧伸着,那块小兔子糕点就在她眼前。香甜的气息诱惑着她空荡荡的胃和更加空荡的心。
她迟疑着,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想去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糕点的一刹那,斩荒却手腕微转,避开了她的手。然后,他做了一个让云芷彻底僵住的举动——他直接将那块糕点,轻轻递到了她的唇边。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
云芷浑身剧震,猛地抬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里。
他的脸离她很近,她能看清他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的阴影,能看清他瞳孔深处那片看似平静的猩红湖泊。此刻,那湖泊里映着她苍白失措的脸,仿佛她是被他珍视地、唯一地凝视着。
没有强迫,没有威胁。
只有一种……耐心的、等待的姿态。
仿佛在说,吃吧,没毒。
这一刻,连日来的恐惧、委屈、孤独、被抛弃的绝望……所有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疯狂地汹涌而上!冲垮了她苦苦维持的理智堤坝!
眼眶瞬间就红了。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
她看着他,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强烈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冲动,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喊出来——
‘不是我想偷东西!是师尊逼我的!’
‘他不要我了!他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这里!’
‘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