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祭日的临近,像一块不断吸水的海绵,将魔宫中本就稀薄的空气挤压得更加粘稠、沉重。
那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不再是弥漫在四周,而是如同实质般,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斩荒出现的次数更少了。但每一次出现,都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惊心动魄的涟漪。
他开始酗酒。
不再是浅酌,而是近乎自虐般的狂饮。浓烈到刺鼻的酒气,混合着他身上那股本就冷冽的血腥味,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极具侵略性的气息。
他常常独自一人,坐在望舒殿窗边那张铺着虎皮的椅子上,脚边散落着数个空了的酒坛。
猩红的眸子不再锐利,而是蒙上了一层混沌的、仿佛永远无法聚焦的阴翳,直勾勾地望着窗外那片永恒灰暗的天空,或者……虚空中的某一点。
他不再批阅公文,也不再带来任何东西。只是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那沉默,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审视或平静的沉默,而是一种濒临爆发的、死寂的沉默。仿佛一座内部岩浆奔腾、表面却纹丝不动的火山,随时可能将周围的一切焚烧殆尽。
云芷如履薄冰。
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像一抹无声的影子,待在离他最远的角落,要么假装看书,要么闭目调息。但即便她屏住呼吸,也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混沌而压抑的目光,时不时会扫过她。
那目光不再带有探究或审视,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带着痛苦根源的……锚点。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地提醒着他那个血淋淋的伤口。
她不敢与他对视,不敢发出任何稍大的声响,甚至连翻动书页都小心翼翼。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他吞咽酒液时喉结滚动的细微声响,和酒坛偶尔被碰倒的沉闷声音,打破这令人心悸的死寂。
然而,沉默终究是暂时的。
酒精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囚禁他千年痛苦和疯狂的牢笼。
有时,他会突然毫无征兆地低笑起来。那笑声沙哑、破碎,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有丝毫愉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嘲讽,听得人脊背发凉。笑着笑着,声音又会戛然而止,转为一种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有时,他会猛地将手中的酒杯摔在地上!玉杯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碎片四溅。他却看也不看,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猩红眸子,死死盯住某个方向,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拉风箱。周身散发出的魔威不受控制地外泄,压得云芷几乎喘不过气,心脏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无形的力量碾碎。
最让云芷感到恐惧的,是他开始说话。
不再是命令,也不是嘲讽,而是一些支离破碎的、仿佛梦呓般的质问。对象有时是虚空,有时……是她。
“为什么……”他会突然抬起头,醉眼朦胧地看向云芷,眼神涣散,没有焦点,分明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早已消散的身影。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近乎崩溃的痛苦,“……为什么答应他们?为什么……留下我一个人?”
云芷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都冻住了。她紧紧攥着衣袖,指甲深陷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不能回答,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知道,他问的不是她,是素婉。那个她一无所知,却如同梦魇般横亘在她和他之间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