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的“赏赐”并未停止,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望舒殿内,那些华美却冰冷的物件渐渐多了起来,无声地侵占着空间,也悄然侵蚀着云芷固守的心防。
她将它们尽数收拢在角落的箱子里,眼不见为净,可它们的存在感,却像某种无形的藤蔓,缠绕在殿内的空气中,无处不在。
更让云芷感到不安的是,斩荒似乎并不满足于仅仅送来物品。
他开始着手改变这座宫殿本身。
起初只是细微的调整。冰冷的黑曜石地面铺上了触感柔软、织着暗纹的魔兽绒毯,踩上去悄无声息,隔绝了地底的寒气。坚硬的玄玉床榻上,换成了某种不知名的、散发着淡淡暖意的灵玉,铺着层层叠叠柔软如云的锦被。窗边那张他常坐的椅子,也换成了更宽大、更符合人体工学的样式,甚至还铺了一张完整的、毛色油亮的黑色虎皮。
接着,变化开始变得明显。
殿内照明用的、散发着幽蓝冷光的魔晶,被换成了更加柔和、近似月华的明珠,光线温润,驱散了几分阴森。
空气里常年弥漫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魔息,被一种清冽的、带着雪莲冷香的熏香所取代。甚至连每日送来的膳食,都变得精致了许多,多了些灵蔬仙果,少了些看着就令人不适的、血淋淋的魔域特产。
整个望舒殿,正以一种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褪去它最初那种作为囚牢的冰冷和粗糙,变得越来越……舒适,甚至堪称奢华。
琉璃是最高兴的。小丫头忙前忙后,擦拭着新送来的琉璃屏风,摆弄着案几上新增的、插着几支罕见墨玉兰的花瓶,脸上洋溢着单纯的喜悦。“姑娘您看,尊上对您多好呀!这墨玉兰可是极难培育的灵植,花香能宁神静心呢!”她叽叽喳喳地说着,语气里满是与有荣焉。
云芷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身下垫着的、光滑冰凉的鲛绡软垫。这料子如水般柔滑,是连灵溪宗宗主都未必能轻易享用的珍品。阳光透过新换的、薄如蝉翼的霞光纱幔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斓柔和的光影。
这一切,确实……很舒适。
比她在灵溪宗外门时那个简陋的小屋,舒适了千倍万倍。
如果忽略掉脚踝上那道若隐若现的禁制符文,忽略掉窗外那片被结界扭曲的、永恒灰暗的天空,忽略掉殿门外那些无声伫立、气息冰冷的魔卫……她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的是某位被精心娇养起来的贵客。
但这恰恰是最可怕的地方。
这日益增长的舒适和奢华,像是最甜美的毒药,一点点麻痹着她的神经,软化着她的意志。它无声地诉说着:看,留在这里,你可以过得很好。接受这一切,顺从这一切,你就能享有这常人难以想象的优渥。
它在试图用物质的美好,来模糊她失去自由的事实。
它在将这座囚笼,装饰得金碧辉煌,让她在不知不觉中,习惯甚至……依赖上这种被圈养的“安逸”。
云芷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她走到窗边,手指紧紧抓住冰凉的窗棂,用力到指节泛白。她望向窗外,目光试图穿透那层扭曲的结界,看向更远的地方。可映入眼帘的,永远是魔宫森严的轮廓,和那片压抑得令人窒息的血色天空。
自由。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尖上。
她享受的每一分舒适,睡的每一张软榻,穿的每一件华服,呼吸的每一缕馨香……都不是免费的。它们标着价码,那个价码,就是她的自由,她的尊严,她作为“云芷”本身的独立意志。
这哪里是什么恩宠?
这分明是更高明、更残酷的囚禁!
是在用温柔刀,一刀刀凌迟她的反抗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