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共生关系。斩荒出现在望舒殿的时间越来越长,长到云芷几乎要以为,这座寝殿才是他真正的居所。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她在视线可及的角落里沉默地“存在”。他开始要求她“在场”。
这天午后,斩荒又来了。他身后跟着两名魔侍,抬着一张沉重的黑玉案几,上面堆放着高高一摞散发着幽光的玉简和卷宗。魔侍将案几安置在殿中央,便无声地退下,仿佛多停留一秒都会被殿内凝固的空气冻伤。
斩荒撩起玄色衣摆,在案几后坐下。他没有立刻开始处理公务,而是抬起眼,那双猩红的眸子,像两簇冰冷的火焰,精准地锁定了站在窗边的云芷。
“过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云芷的心几不可察地沉了一下。她依言走过去,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垂首而立。像一株被霜打过的植物,了无生气。
斩荒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然后,他指了指案几一角的砚台和一块通体漆黑、散发着淡淡魔气的墨锭。
“研磨。”
只有两个字。简单,直接,如同对待一个最低等的仆役。
云芷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她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指,拿起那块冰冷的墨锭。指尖触碰到墨锭的瞬间,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指尖蔓延上来,让她微微蹙眉,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拿起旁边盛着暗红色液体的水盂(魔域用来研墨的并非清水,而是某种妖兽的血液混合了特殊矿物),滴了几滴在砚台中。
然后,她开始研磨。
动作很慢,也很轻。她并不擅长这个。在灵溪宗时,她只是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何曾做过这种伺候笔墨的细致活?但她做得很认真,或者说,很机械。手腕匀速转动,墨锭与砚台摩擦,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她低垂着眼睫,目光专注地落在砚台里逐渐化开的浓稠墨汁上,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世界。
斩荒不再看她,拿起一枚玉简,开始批阅。他的速度很快,指尖划过玉简表面,留下暗红色的、带着凌厉笔锋的魔文批示。他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周身的气息也随之起伏不定。有时,他会因为玉简中某个不尽人意的消息而冷哼一声,殿内的温度便骤然降低几分。有时,他会因为某个棘手的难题而陷入短暂的沉默,指尖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云芷就像他身边一个会活动的背景板。安静,顺从,毫无存在感。但她的存在,又似乎微妙地填充了这片空间里某种难以言喻的空寂。那单调的研磨声,成了斩荒批阅公文时唯一的伴奏。
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云芷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一些零碎的词语和片段。
“……北境魔渊异动……赤炎左使已率部前往镇压……”
“……仙门蠢蠢欲动,月无垢于昆仑设坛……”
“……东域几个附庸部落似有反心,需敲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