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荒就站在她床前。
这次他离得很近,近得云芷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还夹杂着硫磺和什么东西烧焦了的糊味。他穿着白天那件暗紫袍子,但下摆和袖口都染上了大片大片的暗红色,像是刚从哪里厮杀回来,还没来得及换。
殿内的明珠光线昏暗,照在他脸上,显得他那双眼睛红得吓人,像两团燃烧的鬼火,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暴戾和烦躁,周身魔气不稳地窜动,带着灼人的热度。
他看着云芷,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不再是白天那种放空的状态,而是充满了攻击性。
云芷吓得缩成一团,抓紧了身上的被子,指甲掐进掌心。
“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像是随时会爆发。
云芷不敢怠慢,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赤脚站在冰冷的地上,链子发出一阵细碎的轻响。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
“抬头。”命令又来了,比白天的语气凶悍十倍。
云芷颤抖着抬起头,对上他猩红的眸子。那里面像是藏着旋涡,要把人吸进去碾碎。
他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眉头紧紧皱起,突然伸出手,不是捏她下巴,而是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吓人,像铁钳一样,捏得她骨头生疼。
“你就只会这副样子?”他低吼,声音里充满了不满和一种……近乎迁怒的情绪,“畏畏缩缩,像只受惊的兔子!”
云芷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又拼命忍住。她不知道他又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她什么也没做啊。
“说话!”他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哑巴了?”
“我……我不知道……说什么……”云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
“废物!”他甩开她的手,力道之大让她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后背撞上冰冷的床柱,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他在床前来回走了两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焦躁,愤怒,无处发泄。黑袍(紫袍)下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
“连话都不会说!要你有什么用!”他猛地停下,转身又瞪着她,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
云芷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心里又怕又委屈,还有一丝荒谬的感觉。白天那个沉默的、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魔尊,和晚上这个暴躁的、像火药桶一样的魔尊,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说的疲惫覆盖。但他什么都没再说,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原地。
留下满殿的血腥味,和吓得浑身发抖的云芷。
她靠着床柱滑坐到地上,手腕上一圈明显的红痕,火辣辣地疼。
她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去。
心里乱糟糟的。
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这个疯批魔尊,他的情绪根本不受控制。白天可能还好点,能维持表面的平静,甚至有点……恍惚?到了晚上,尤其是他刚从外面回来,带着一身血和火的时候,就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暴躁,易怒,一点就着。
她得学会看脸色。在他相对平静的时候,尽量降低存在感,别惹他。在他明显情绪不好的时候,更要小心,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不动就不动,把自己当成一块石头、一截木头。
虽然这样很憋屈,但总比挨打挨骂,或者被关进那个可怕的黑暗里强。
活下去。
先活下去再说。
她抬起头,望着窗外那片永恒不变的、令人压抑的暗红色天空。
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她面对的,不只是一个力量强大的魔头,更是一个灵魂残缺、情绪极端不稳定的病人,一个被困在千年痛苦里、永远无法解脱的疯子。
而她的处境,似乎比想象中还要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