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石语惊心(1 / 2)

暗门后是刺骨的寒意,像无数细针钻进骨髓,与业火炼狱的灼热气浪形成冰火两重天。忘川水在脚下缓缓流淌,墨色水面泛着荧荧绿光,像撒了一把碎星,却偏生映不出任何人的影子——仿佛连光都被这水吞了去。岸边嶙峋的人形怪石沉默伫立,眉眼间凝固着麻木的神情,有的张口欲呼,有的伸手欲抓,全被时光定格成永恒的挣扎。冰露握紧掌心的心灯,蓝幽幽的火苗在水汽中明明灭灭,像个胆怯却倔强的孩子,努力照亮一寸寸前路。

“这水...邪门得很。”武大郎扛着韦小宝,脚刚沾到水边的湿泥,就见那泥里钻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虫,争先恐后顺着裤脚往上爬,像是在欢呼终于逮到活物。他慌忙后退三步,却发现虫豸一接触到心灯的微光便化作青烟,“咋连泥巴都吃人?早知道带两笼生石灰来,看这些玩意儿还敢嚣张!”他盯着自己被虫爬过的裤脚,后怕得直搓胳膊,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冰凉的蠕动。

潘金莲的红绸突然绷紧如弓弦,尖啸着指向对岸一棵歪脖子树。树下坐着个穿粗布麻衣的老妪,正用木勺舀起忘川水,往一个个破碗里倒,动作机械得像提线木偶,连眨眼都透着股非人的僵硬。“那是...孟婆?”潘银莲声音发颤,玉手抚上心口,那里的血脉突然发烫,像有团火在烧,“她手里的碗...我好像在哪见过,梦里天山师父的药碗,就长这样,连缺口都分毫不差。”

“别瞎猜。”潘金莲按住妹妹的手,指尖触到她滚烫的皮肤,红绸在她掌心微微震动,像是在预警,“孟婆哪会在这种地方摆摊?我看是装神弄鬼的孽障,故意弄些眼熟的物件勾人魂魄。”她望着老妪佝偻的背影,总觉得那背影里藏着股说不出的熟悉,像在哪里见过的旧梦魇。

“喝了这碗汤,前尘往事皆可忘喽——”老妪的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明明隔着数十丈,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带着种诡异的穿透力。她端起一碗水递向虚空,碗沿的水渍突然扭曲、凝聚,化作张天师年轻时常穿的道袍样式。老道士瞬间眼神恍惚,脚步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竟直挺挺朝水边走去,嘴角还挂着一丝解脱的笑。

“师父!”莎琳娜慌忙拽住他的胳膊,水晶权杖的碎片在她掌心烫得惊人,“那是幻觉!您忘了龙虎山的师娘还在等您回去?她说要给您做桂花糕,放您最爱的蜜枣!”张天师猛地回神,额头冷汗涔涔,顺着脸颊滑进脖子里,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好险...方才竟想起年轻时没能救下的师弟,他倒在我面前时,眼睛瞪得像铜铃...那滋味太疼,竟想借这水忘了...”他捂着心口,声音发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色弥漫的午后。

归不归搀扶着王文卿,脚下突然一滑,半个身子险些栽进忘川水。水面猛地掀起涟漪,倒映出武当山的皑皑雪景,宋青书穿着道童服在雪地里朝他招手,笑容干净得像从未沾染过尘埃:“师兄,过来呀,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堆雪人,我把最大的雪球让给你,你教我画符好不好?”归不归的眼神瞬间迷茫,指尖不自觉松开了王文卿的胳膊,脚像灌了铅似的,一步步朝水面挪去——他太想念那个还没变坏的师弟了。

“归师弟!”王文卿忍痛咳出一口血,血珠滴在忘川水上,竟激起一圈血色涟漪,像朵妖异的花在水面绽放,“你忘了张真人圆寂前说的话?‘守武当者,先守本心’!你想让真人的心血,毁在你这片刻的软弱里?”归不归打了个激灵,猛地看向水面幻象里自己伸手去握宋青书的画面,那画面温馨得让人心碎,却也虚假得让人心寒。他突然拔剑斩断了倒影,剑锋划破水面的刹那,幻象像镜子般碎裂:“妖术!休想乱我心神!”他喘着粗气,握剑的手微微发抖,原来最难战胜的,从来都是自己心底的执念。

冰露怀里的韦小宝突然哼唧了一声,眉心咒印闪烁着不安的红光。她低头看去,少年嘴唇翕动,似乎在说什么,声音轻得像梦呓。“小乙哥,你说啥?”她把耳朵凑过去,只听见模糊的“水...冷...”两个字,心猛地一揪——他一定是觉得冷了。

老妪见众人渐醒,突然将木勺往水面一搅,忘川水顿时掀起滔天巨浪,浪尖上浮现出无数幻象:王文卿看见神霄派被血月教屠戮的惨状,年轻弟子的鲜血染红了丹房的八卦图,雷令碎成齑粉;张天师则望见龙虎山被怨灵围困,祖师爷的牌位在火中噼啪燃烧,香火化为黑烟。

“雕虫小技!”王文卿怒喝一声,指尖捏诀如飞,雷令在空中画出繁复的符文,金光与紫电交织成网。“神霄雷法,有符皆灵!”他将精血点在符心,符咒骤然化作万千雷针,刺破幻象的刹那,他眼中闪过痛惜却坚定的光:“神霄弟子的血,从不是白流的!他们的牺牲,是警示而非枷锁!”雷针落地处,燃起幽蓝的火焰,将那些血腥画面烧得干干净净,只余下淡淡的焦香,像极了丹房里艾草燃烧的味道。

张天师见状,猛地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在忘川水汽中腾起白雾,隐约可见三清虚影。“龙虎山秘法,三清镇煞!”他剑指虚空,剑尖垂下三道金光,如绳索般捆住那些怨灵幻象。“祖师爷曾说,心正则邪不侵!”他望着火中牌位的虚影,突然笑了,皱纹里盛着坦然,“就算牌位烧了,道心还在;就算山门毁了,传承不灭!”金光收紧,怨灵发出凄厉的尖叫,化作点点荧光消散,空气中竟飘来一丝龙虎山特有的檀香。

王文卿转头看向张天师,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无需多言便懂了彼此的心意。“张道长,这孽障的幻术虽强,却离不开忘川水的滋养。”王文卿雷令轻叩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你我合力,以雷符为引,锁住这水源如何?”

张天师抚须颔首,桃木剑在掌心转了个圈,划出一道圆润的弧线:“正合我意!神霄雷法破邪,龙虎符法镇煞,正好让这忘川见识见识,道门同心,其利断金!”

忘川水突然剧烈翻涌,像被激怒的巨兽在咆哮,水底浮出一块巨大的青黑色石头,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已被岁月磨得模糊不清,有些却鲜红如血,像是刚刻上去的,还在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三生石...”潘金莲喃喃道,红绸不受控制地飘向石头,像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上面有...我们潘家的名字!你看,这‘潘金枝’,是咱太祖母!娘生前给我看过她的画像,眉梢那颗痣一模一样!”

潘银莲凑近细看,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名字,突然指着一处惊呼:“姐,你看这儿!太祖母的名字旁画着血月图腾,这说明...说明咱潘家从一开始就和血月教脱不了干系!”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像是亲手打碎了最后一点侥幸,指尖冰凉得像触到了忘川水。

“说明咱潘家从根上就被血月教算计了。”潘金莲冷笑一声,红绸狠狠抽在石头上,发出“啪”的脆响,震得石屑纷飞,“画个破图腾就想困住我们?做梦!当年太祖母没能挣脱的,今天我们来挣!”她望着石头上那串潘家名字,突然觉得肩头的担子沉了许多,却也坚定了许多,仿佛有股力量从血脉深处涌来。

众人凑近细看,只见石头最顶端刻着“初代”二字,笔锋凌厉如刀,仿佛要将这两个字刻进永恒;一个个无法挣脱的烙印。而在最边缘,“韦小宝”与“冰露”的名字被一道血色锁链缠绕,旁边还刻着一行小字:“双鱼同归,血月重圆”。

“胡说!”冰露的心灯突然暴涨,火苗舔舐着三生石,像只愤怒的小兽在撕咬那行小字,将其烧得模糊不清,“我与小乙哥的命,才不由这破石头说了算!我们的将来,要靠自己走,要靠自己写!”她话音刚落,三生石突然剧烈震动,石面上浮现出一幅流动的画面:大漠深处,黄沙漫天,一个穿胡服的少女将半块玉佩塞进少年手中,两人身后是熊熊燃烧的部落,火光染红了半边天——那少女的眉眼,竟与莎琳娜一模一样,连笑时眼角的弧度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