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晓华被瞿子龙连续骂了两顿,感觉挺憋屈的。已经开会说过多次,有问题第一时间找他,可鲁智深、胶把钳、王雪灵、冬梅这帮人就喜欢给瞿子龙打。
不知道为什么,接触得越长,他心里竟有种隐隐的感觉,在瞿子龙心里自己就不是兄弟,只是比较要好的同事,自己只是听话,用得顺手罢了。
去年冬天,清江县的寒气里裹挟着劣质煤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他的人生轨迹毫无征兆地猛拐了个大弯,一头撞上了那个叫瞿子龙的人,从此天翻地覆。
那会的徐晓华只有十九岁,个头不高,身板圆润得像个过年揣满馅料的糯米团子,套着一件他哥的旧棉袄,纽扣绷得紧紧的,让人担心它随时会崩飞。
脸蛋儿冻得红扑扑,鼻梁上架着副深度近视镜,厚厚的镜片后,一双小眼睛却总闪着股不服输又带点年轻人特有的迷糊亮光。他走路风风火火,说话嗓门洪亮,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是个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大咧咧的小胖子。
高考红榜上没有他的名字,他猫在家里,被望子成龙心切的父母目光看得得抬不起头,满心都是对未来的迷茫和那点属于落榜生的臊眉耷眼。人生的路好像刚起步就堵死了,前方灰蒙蒙一片。
他和瞿子龙的结识,谈不上什么传奇色彩,或许更像命运随手画下的一道线。
瞿子龙,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男人,当时也刚起步,却不知怎的,一眼就从这小胖子身上看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是才华横溢,也不是老成持重,而是骨子里的实诚、那股子近乎莽撞的热忱,以及或许连徐晓华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隐藏在大大咧咧外表下的细腻和死心眼儿的责任心。
所以,当瞿子龙第一天创业时,几乎没多做犹豫,就把他带上,没有商量,随着企业迅速扩张,“执行总经理”这沉甸甸、能压死人的担子,“哐当”一下撂在了这位二十岁好友看着并不结实的肩膀上。
徐晓华自己吓懵了,感觉像被突然扔进了深海,连扑腾都不会。执行总裁?他连个小组长都没当过,要面对整个集团上下两千多号人,十个业务千差万别的分公司和厂子?他感觉自己像被硬塞进一件巨大无比、针脚细密的昂贵西装里,手脚都被束缚着,呼吸都不顺畅,浑身别扭。
最初的徐晓华几乎是踮着脚尖走路,喘气都小心翼翼。
会议上,听着那些专业的、经验丰富的经理们汇报各种数据、分析市场,他手心全是冷汗,脑子里一团浆糊,生怕一张嘴就问出外行问题,惹来底下人掩饰不住的轻笑。
批阅文件时,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反复掂量,铅笔头都快咬烂了,生怕一个签名、一个决策错误,就给公司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
他知道自己底子薄,短板像矮子身上的褂子——到处是破绽。这个位置对他而言是天大的机遇,更是巨大的、能把他压扁的挑战和无边压力。他怕,怕得要死,怕辜负子龙哥那双眼睛里毫无保留的、沉甸甸的信任,更怕自己把这艘刚刚启航、承载着无数人希望的巨轮给带偏、甚至搞沉了。
夜深人静,他对着台灯下厚厚的报表和计划书,常常发呆,额头上憋出一层细密的汗。
好在他有一对开明且默默支持他的父母。父亲是县里办公室主任,母亲是税务局副局长,他们见过风浪,更深知儿子坐在火山口上的难处与惶恐。
他们没有因为儿子最初的畏难和笨拙而指责、催促,反而成了他最坚实、最温暖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