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瞿子龙放下他那临时充当指挥棒的钢笔,吐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容,“不错!灵得很!你嗓子天生就该吃这碗饭。抓紧练熟,把这趟水给它趟混,搅得天翻地覆!”他盯着张芸,眼神里带着鼓劲,“凭着这三把火,把名头打响!响到你爸爸不用再那么辛苦,响到你妈妈去最好的医院瞧病,都掏得起!”
“掏得起”三个字落进耳朵,像冰凿子狠狠凿开了张芸心里冻着的那层冰壳!
她一直低着头,努力强忍着。从爷爷走,到奶奶没了,再到妈妈的病掏空了整个家,父亲累弯了腰,她放下书本去街头卖唱……所有的委屈、心疼、不甘和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相识才一天、却给了她巨大希望的男人一句话——一句平平常常、实实在在的“掏得起”——彻底引爆了!
“呜……”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
她猛地抬头看向瞿子龙,那双总是怯怯的、像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泪水,雾气后面是汹涌的感激和剧烈挣扎后迸发的光。
“瞿先生!”她突然喊了一声,嗓子哑得厉害,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
她竟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凉坚硬的水磨石地上!膝盖砸地的声音清晰又突兀!
泪水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爬满了她苍白瘦小的脸。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想说话,嘴唇哆嗦了半天,却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谢谢…谢谢您…您是我家……是我家的……”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把旁边的瞿子悦吓得跳了起来!“哎呀芸芸!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呀!”她赶紧蹲下去用力拉扯张芸,声音也带了哭腔,“别这样!地上多凉啊!”
瞿子龙也怔住了,随即眉头紧紧锁起。他一步上前,不是去扶,而是带着点严肃地低喝了一声:
“起来!”
这一句不像命令,更像是长辈看孩子做错事时的心疼和着急。他沉着脸:“张芸,起来!咱不兴这个!膝盖是用来站直了走路的,不是用来弯的!”
张芸被他严肃的语气和眼神震得哭声一滞,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那眼神里有命令,更多的是一种沉重的理解,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又说了几句,瞿子龙转身出屋,安慰女孩子这事他不擅长,唉,交给老妹!
刚从楼梯拐下来,就瞧见靠窗卡座那边,陈明娜正跟安父安母聊得热火朝天。
安母眉开眼笑,安父也难得放松,比划着手势说什么。
陈明娜一身剪裁利落的米色套装,搁在八十年代的旅馆大堂里扎眼得很,像颗进口水果糖。她笑得优雅,话也接得滴水不漏,可瞿子龙心里门儿清——这女人,套话呢。
“陈总监,久等。”瞿子龙走过去,面上带笑。
“哎呀瞿先生,”陈明娜站起身,笑容跟量过尺寸似的标准,“应该的应该的。张芸呢?我们可以签合约了。”她手里一个崭新的公文包打开,抽出三份打印好的合同,纸页挺括得硌手。
瞿子龙没客气,接过来一份就翻。
张芸这时候也从楼梯口冒头了,眼睛还有点红,但精神头不一样了,像颗吸饱水的小苗。
瞿子悦跟在她旁边,嘟起的嘴角全是委屈。
陈明娜耐心指着条款解释,主要是对着张芸:“小芸你看这,分红比例、录制义务……这是标准新人约,公司这边资源投入很大的……”
瞿子龙听得仔细,主要是确认分成比例没被加塞。
张芸听得懵懂,呃,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懵,
瞿子龙就时不时点一句:“小芸,你唱歌的辛苦钱,攥紧了。”
张芸就用力点头。
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三份合约签完,陈明娜的笑容真切了些,但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疏离还在——这内地来的后生,撞大运弄出几首好歌罢了,还不值得她陈总监高看一眼。她把合同仔细收好,正想客套两句走人。
哐当!
旅馆那两扇对开的玻璃门被人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嗡嗡响!一个穿着件半旧浅灰衬衣、脚踩黑布鞋的微胖气派男人堵在门口,一手叉腰,额头上亮晶晶一层薄汗,朝着大厅里头就开吼:
“瞿子悦!你个死丫头片子!来了沪市都不知道给你四叔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