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是慷慨的,将阳光揉碎了,毫不吝啬地洒满整条街道。
他们一行四人,就走在这片被慷慨赠予的光斑里。脚下的青石板路被前夜的雨水濡湿过,又被白天的太阳晒得半干,踩上去,有一种温吞而坚实的回响。光影从街角老樟树浓密的枝叶间漏下来,细细碎碎,像一层流动的、带着温度的金箔,轻轻覆盖在每个人的肩头和发梢。
林音不太喜欢这样毫无遮拦的日光。
她总觉得自己会被晒化,像一支忘在窗台上的雪糕。她下意识地走在时川投下的那片不算宽阔的影子里,时不时抬起手,将一缕被风吹得不听话的碎发,拢到耳后。
阳光执拗地追着她,把她小小的耳廓照得透出薄薄的粉意,像刚剥开壳的荔枝肉,新鲜又柔软。
甜妍的快乐总是具体而微小的。
此刻,她的快乐是一颗刚从街角小卖部买来的葡萄味果冻。她用牙齿轻轻将包装撕开一个小口,满足地吮吸着。那股冰凉滑润的甜意在舌尖上融化,也跟着她的话语一起,断断续续地往外蹦:“我跟你们说,娜娜昨天晚上梦游,差点把我的面膜当成酸奶给喝了!”
话音落下时,脚下的触感也变了。城市坚硬的柏油马路像是被谁用刀齐整地切断,前方换成了松软的、带着腐殖气息的泥土小径。他们正式踏入了那片白桦林。
林子并不算幽深,一棵棵白桦树笔直地向上生长,带着一种清瘦的、不与人言说的孤傲。阳光被高高低低的树冠过滤、梳理了一遍,再落下来时,便褪去了几分灼热,只剩下明亮的光线,将白色的树皮照得泛起一层柔和的光晕,像某种被精心打磨过的、细腻的骨瓷。
风从林子深处吹过来,带着青草和湿润泥土混合的气息,温柔地拂过皮肤,带走了额角渗出的薄汗,仿佛连同心底那一点微末的焦躁,也一并卷走了。
白桦林温柔地环抱着一片湖。
与其说是湖,不如说是一面被遗落在人间的、过于巨大的镜子。
天空蓝得不讲道理,湖水便倒映出同样纯粹的蓝色,无边无际,干净得让人不敢大声呼吸。风拂过湖面,漾开一层细密的、银色的纹路,像是谁用指甲轻轻划过一张光滑的锡纸。远处有水鸟贴着水面掠过,翅膀尖端在湖心点了一下,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划痕。
“娜娜,你是不是有快四年没回来了?”甜妍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宁静。她仰头看着身旁的姬娜,阳光透过帽檐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小小的、跳跃的光点。
“嗯,差不多了。”姬娜应了一声,将棒球帽的帽檐又往下压了压。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脚尖有意无意地碾过地上一截枯脆的树枝,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她忽然笑起来,那笑意里带着点难得的、卸下防备的慵懒,“突然好想吃便利店的关东煮啊,热乎乎的萝卜和甜不辣……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
“关东煮?这荒郊野岭的,你可真会想。”时川失笑地摇了摇头。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这样不期而遇的巧合。他的话音刚落,一阵若有若无的、咸香的暖风,就像一根看不见的线,蛮不讲理地钻进了每个人的鼻腔。
林音的鼻子最先捕捉到这明确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