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末尾,疏月近乎是咬紧牙关才不叫自己哭出来,手上簪好最后一只钗,才抬手抹了抹眼泪。
廖鹰看着镜中被疏月盘好的发髻,的确比方才她和傅溦弄出来的四不像好看了不知多少倍,抬手抚了抚自己的发,转头望向疏月的泪眼道:“疏月,人都是要走自己的路的。和亲这事,你替不了我,就像你能救死扶伤,我也替不了你。你担心我,我自然也担心你。可这是你选的路,我盼你走到底。”
廖鹰伸手攥住疏月的手,略显笨拙地安慰道:“所以,别难过了。”
疏月哽咽,低头不答,门外忽得传来一阵咳声,抬目去望,正见钟玄抱臂斜倚门框,眉眼带笑,挑眉问道:“先别感伤了呗,要是梳妆完了,就来吃饭吧。我和傅溦好不容易把饭做好了,给个面子?”
方才的心结未消,这顿饭众人吃得都有些食不知味,便是如傅溦这般迟钝的,此时也顾不上吃,一双眼睛定定锁在廖鹰身上,魏玄也察觉得到气氛不对,遂又清了清嗓,举杯开口,“没人说话,那我提一杯?”
众人目光皆望向魏玄,他晃了晃手中杯,目光落在了廖鹰身上,将酒杯向她敬去,“我和疏月吃完了饭就要走了,荆州水患,恐有瘟疫,人命关天,耽误不得,想是来不及送你了,今日这顿酒,就当我们送过了。”
廖鹰应下这杯酒,接口道:“好,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疏月不会武功,你要保护好疏月。”
魏玄点了点头,望着疏月笑意温柔,片刻又回头看向廖鹰,笑道:“那是自然,只不过,我这外甥虽说学过些拳脚,但是懒懒散散,学得也不成样子。如今他跟着你远赴异国,你也得保护好他。”
廖鹰一怔,也望向傅溦,方觉魏玄已是傅溦最后的亲人,这句话同自己所言无异,算是托孤,遂正了神色,郑重答道:“我会的。”
奇怪的是,这杯酒倒好似真像是奔赴前程的吹角之声,暂消别意离愁,疏月一面笑一面落泪,攀着魏玄的手臂嗔道:“不许多饮了,一会儿还要赶路。”
又按住廖鹰给傅溦斟酒的手腕,劝道:“国公如今还服着药,你就别劝酒了。”
可惜一边都没有劝住,似乎只有到了此刻,这对性子各异的舅甥才出奇的相似起来,口里说着“不碍事。” 照旧接杯对饮,疏月又气又笑,直拍打着廖鹰叫她管管,廖鹰笑着按下两人酒杯,“好了,不能耽误正事,吃菜吧。”
席间四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疏月气恼魏玄贪杯,魏玄无奈疏月严苛,廖鹰和傅溦嘟囔着饭菜的味道实在诡异,傅溦夹了一筷子尝了尝,歪着脑袋思索片刻道:“大概盐放多了,我倒的。”
怪不得魏玄要饮酒,不然傅溦这厨艺真的叫人食难下咽。
终于在魏玄酒醉之前,在廖鹰要被傅溦这做得半生不熟的饭菜毒死之前,送了要远行的二人离开,有魏玄在,倒是没人能感伤得起来,他和疏月吵吵闹闹驾着上了马车,只是向后方的廖鹰傅溦摆摆手,便驾马而去。
傅溦似乎也没有太多感伤,面上是一贯的淡然,等到二人回了房中,傅溦走得几分歪斜,两手向前摸索着,翻身躺到了榻上,顾自睡着,廖鹰才看出他该是方才也跟着魏玄多饮了几杯,此刻酒劲上来,开始犯困。
廖鹰守着傅溦直到入夜,听着他只是呼吸平缓地睡着,口里呢喃着些听不清的梦话,偶尔能听清的,便是“魏玄” “阿鹰” 这样的名字。
待到明日,再问问他梦了些什么吧,廖鹰这般想着,离开了那处桃源,赶回城中,毕竟她也即将远赴西夜,也该把要带的东西再细细察看一遍。
可就在小院门口,她却遇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人,等在她紧闭的门前,不知他已立了多久,冷冽的月色映着他,夜间霜露凝在他的肩上,他似浑然未觉,只是寂然站在她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