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玄觉得奇怪,分明离家之时,大姐的身子还好好的,且因傅溦的呆病好了许多,已经能同家中人自如交谈,大姐的忧愁也消了大半,如今只过去短短一年,竟重病至此,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待到了护国公府,魏玄见到大姐卧在榻上,身姿消瘦,形容枯槁,已经连起身迎接父母的力气都没了,还未言语便垂泪不止,叫人看着感伤。待一家人哭了一阵之后,魏夫人稍稍平复了心绪,才开口解释起了如今状况。
“我如今,是没几日好活了,不能为爹娘尽孝,倒叫爹娘为我忧心,实在是女儿的过错。幸好阿玄也长大了,往后有他在,爹娘也不至于为我过度伤怀。”
“我唯一挂心的,便是阿溦,他那病症,这些年我陪着他,护着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些,如今被国公逼得走投无路,怎么劝也不成,我只怕一口气不来,我的阿溦就过得更苦了。”
魏夫人的母亲素来最疼女儿,听魏夫人这样说,更是哭得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国公又何必如此苛责呢?泓儿那么一个好孩子,还未及冠就没了,只剩下溦儿这个独苗,还逼他做什么?便是个傻子,凭国公府的富贵,也够他一辈子吃穿不愁,如今逼得你也活不成,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他就得意了吗?”
魏夫人依偎在母亲怀中,忍不住落泪,“国公一心,忠君报国,向来不吝惜己身,否则不会叫阿泓年纪轻轻就随他出征,这才。。。我已经失去了阿泓,再不能失去阿溦,我宁可他一辈子,一事无成,也不能叫国公把他给活活逼死呀。”
魏夫人言及此,已是泣不成声,“娘,你知道,我的阿溦不擅武艺,他那双手只会写字画画,不会打架呀,可国公逼着他习武练剑,骑马挽弓,学不会就不准他吃饭,练不成就是一顿好打。阿溦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实在心疼。若我死了,他又要怎么办呢?”
魏玄同父亲坐在门边,听着哭声此起彼伏,心中着实不是个滋味,转头打量父亲神色,却见父亲忍不住举袖拭泪,被儿子撞见也是不好意思,又端出一副严肃神情,寻了个由头打发了魏玄出去。
魏玄也想着心绪着实郁郁,出去走走也好,否则一家子聚在一处哭起来,只怕大姐病得更重了。
漫步园中,眼见这亭台楼阁不似京中富贵,却更有江南水乡的温润,正逢春日,风承暖,水潺湲,魏玄忍不住贪看,却在池水边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仍如幼时,喜着白衣,不着鞋袜,赤脚踩在水中,只是身量渐长,容姿也更舒展了些,比起记忆里那个呆娃子,倒更像个淡漠出尘的冷面公子了些。
“又在想变成鱼的事了?” 魏玄悄悄走到傅溦的身后,开口同他打着招呼。
傅溦似是正在思索着什么事,被魏玄这么一唤,被吓了一跳却未露声色,回首打量着他,眼眸中既是震惊又是迷茫,半晌没有回话。
魏玄细看一眼傅溦,也是被吓一跳,但见他额头不知何时添了一道已然结痂的伤疤,嘴角和脖颈处都有淤青,印象中傅溦是个非常爱惜自己的人,衣裳总是要干干净净,担心写字太多手上结茧便躲懒不作文章,怎会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你,你这是怎么弄得?” 魏玄指着傅溦脸上的伤痕问道:“没叫个大夫看看吗?”
傅溦这才仿佛反应过来一般,呆愣愣摸了摸脸上的伤,低低“哦”了一声答道:“练武磕得,不碍事。”
魏玄眼尖,分明看到傅溦的手背上伤痕累累,直蔓延到被衣袖遮盖着的手臂之下,不免心中也泛出几分怜悯,轻叹一声道:“你没有习武的天赋,不如好好跟国公说说,别逼你了。你书读得好,一样能报效国家,一样能光耀门楣,何必非在这一棵树上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