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芒构成的小字,如同黎明的第一缕曦光,瞬间穿透了所有目睹者的心防。
下一个名字,由你来写。
这并非一句简单的号召,而是一道解开了无形枷锁的赦令。
然而,世人刚刚从对“命名先驱”的神化狂热中被艾琳强行拽出,转头便陷入了另一种执念。
他们要为迈克·J·布莱恩特立碑,用最坚固的岩石,最华美的辞藻,将他的功绩镌刻于大地之上,永世传颂。
第一座“命名碑林”,选址于新世界的一处平原。
民众自发捐赠了最上等的青冈岩,请来了最富盛名的石匠。
当那名经验最丰富的工匠,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举起刻刀,准备在中央主碑上凿下“迈克”的第一个字母时——
咔嚓!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裂响。
坚硬无比的青冈岩,竟从落刀处迸开一道蛛网般的裂纹,随即轰然崩碎,化作一地齑粉。
工匠愣住了,围观的人群也陷入了死寂。
他们不信邪。
第二次,他们换上了硬度更高的海楼石原矿,从和之国请来了掌握着流樱霸气的顶级工匠。
然而结果如出一辙,当那灌注了霸气的凿子刚刚触碰到碑面,整块海楼石便如遭雷击,从内部瓦解,碎裂成无数闪烁着微光的颗粒。
一次,两次……整整十七次,在全球十七处自发筹建的碑林,无一例外。
无论是普通的岩石,还是传说中的神木,甚至是冰封了万年的极地玄冰,都仿佛有生命般,用自我崩解的方式,拒绝承载那个名字。
碑,在拒绝他!
就在所有人束手无策,甚至开始怀疑这是否是某种诅咒之时,艾琳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第一处碑林的废墟前。
她一袭白衣,银发如瀑,仿佛不沾半点人间烟火。
她没有理会众人敬畏的目光,只是缓步走到那堆青冈岩的碎末前,缓缓蹲下,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冰冷的石粉。
“他不要做神,他只想做人。”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如同一道惊雷在灵魂深处炸响。
人们这才猛然醒悟,他们试图用石碑将迈克铸成永恒,恰恰违背了他燃尽自己换来的初衷。
当晚,艾琳独自一人留在碑林废墟。
她从怀中取出一只造型古朴的电话虫录音贝,将其深深埋入了主碑原本应在的基座之下。
贝中,只录下了一段迈克生前最后一次清醒时,与她的简短对话。
“如果……非要有一个名字,来代表这场找回自我的浪潮……”迈克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却无比坚定,“……那就叫‘我们’。”
做完这一切,艾琳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第二日清晨,奇迹发生了。
那十七片散落着碎石的废墟上,所有的石碑基座竟自动挪移,排列成一个完美的环形。
而在每一个环形的中央空地,一株全新的、娇嫩的鸣心藤破土而出。
它的藤蔓上没有长出任何文字,只生出了一片片巨大而光滑的叶子,叶面如镜,清晰地映照出每一个走近前来、低头凝视者的脸。
你的碑,只刻你的名。
与此同时,在“蹈影号”的舰桥之上,艾琳启动了她的最终协议。
她已确认,“命名”的力量完成了最关键的社会化传承,不再需要一个绝对的中心来维系。
“网收余音”。
她冷静地输入一连串指令,那颗曾作为全球信息枢纽的“语言原核”,缓缓脱离舰体,如一颗沉寂的星辰,朝着圣地玛丽乔亚的正下方坠去。
最终,它沉入了红土大陆地下一万米的最深处,被调动而来的地壳板块彻底封死,永绝后患。
紧接着,她切断了所有漂流瓶信道的自动转发与增幅功能。
从今往后,信息不再能凭借神秘力量瞬间传遍世界,每一封信,都需要有人亲手捞起,亲手读懂,再亲手投入大海,才能完成下一次传递。
觉醒,自此彻底告别了神迹,回归到最原始、也最坚实的人际信任。
在“蹈影号”驶入历史迷雾前的最后一刻,艾琳将一张纸条塞进了最后一枚漂流瓶,抛入海中。
“不要再找引路人了,你们每个人都是灯。”
数月之后,在遥远的西海,一名贫穷的渔夫在修补渔网时,从一只破损的瓶子里发现了这张纸条。
他愣了半晌,随即咧嘴一笑,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成了一只小小的纸船,放入了村口流向大海的小溪。
“说得对,”他自言自语道,“那老子今天,也当一回引路人。”
大海的另一端,北海的极寒之地。
波雅·桑蒂的旅程也迎来了终点。
她找到了最后一个“无声村”。
这里的村民并非被剥夺了名字,而是百年前因惧怕一位海上皇帝的残暴报复,立下血誓,全族封口,以“沉默”作为生存的代价。
百年过去,恐惧早已刻入骨髓,无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桑蒂没有说教,也没有强迫。
她只是将那枚一路指引她至此的珊瑚铃铛,轻轻挂在了村口那棵早已枯死的百年老树上。
“铃归寂静”。
第一夜,村民们远远观望,无人敢靠近。
第三夜,有孩童在夜里偷偷跑去看,却不敢触碰。
第七夜,风雪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