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这条路,不需要她来画,它自己会走完。
帝国的统治者们显然不这么想。
接二连三的异象让他们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在国师的建议下,朝廷被迫重启了早已被废弃的禁忌仪式——“镇影大典”。
他们耗尽国库,在帝都中心广场上铸造了一尊高达十丈的巨型铜像,宣称这是上古神明“镇狱明王”,其神力足以压制世间一切“非常规存在”。
雕像落成当夜,万名参与铸造的工匠被强令绕行铜像奠基,以万民之力为其“开光”。
仪式进行到一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所有工匠的脚步突然失去了控制,无论是蹒跚的老者还是强壮的青年,他们的步伐在同一时刻变得整齐划一,节奏铿锵有力,赫然是帝国军典中最严苛的第七支队标准行军步!
“我的脚!我的脚不听使唤了!”
恐慌的尖叫响彻广场,但无济于事。
万人的脚步如同一柄柄重锤,精准地敲击着大地。
广场的石板开始龟裂,先前为了建造铜像而被强行铲除、填平的那些“蹈影”脚印,竟从地底深处重新浮现!
它们闪烁着幽光,如活过来的藤蔓,缠绕着铜像的基座,疯狂向上攀爬。
最终,在万人踏步的共振中,那尊号称能镇压一切的巨型铜像,其膝盖处,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随即迸裂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它,仿佛要对那个来自地底的脚步,跪下。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但信仰却在绝望的角落里悄然滋生。
某座偏远山村,在一次泥石流后,村民们从山体滑坡处发掘出一具几乎被压烂的骸骨,唯一完好的是他脚上那双磨损严重的军靴。
村民们立刻认定,这就是传说中迈克的遗骸,他们自发建起一座简陋的庙宇,将其供奉起来。
香火竟一时鼎盛。
艾琳秘密潜入此地,暗中提取了骨骼样本进行检测。
结果证实,这只是一具百年前普通士兵的遗骨,与迈克毫无关系。
她本想当场揭穿这个骗局,阻止迷信的蔓延。
可就在她准备行动时,一个前来朝拜的盲女引起了她的注意。
女孩跪在神像前,泪流满面,虔诚地喃喃自语:“我看不见您,但我知道是您……昨天晚上,您到我的梦里,一步一步,教我怎么走路……”
艾琳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默默地收回了所有设备,转身离去。
或许,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归途中,她的小队遭遇了突发的山洪。
汹涌的泥石流瞬间冲垮了道路,眼看就要将她和车辆一同卷走。
绝望之际,她脚下的泥土忽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硬化、隆起。
一道临时的堤坝在洪流面前凭空成型,稳稳地挡住了致命的冲击。
那堤坝的形状,赫然是一串巨大而连续的左脚印!
艾琳怔怔地看着那救了她一命的脚印,终于明白了那张地图上“不必”二字的含义。
迈克留下的,不是需要人去描绘的地图,而是能守护所有人的路。
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极南断崖。
当冻港少年与搭乘科考船的艾琳几乎同时抵达时,那片曾因迈克最后一跃而闻名的海域,再次出现了惊天异象。
海平面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下降,露出了广阔的海床。
沙床上,那幅巨大的图腾再次重现,但这一次,纹路变得更加复杂、精密。
它融入了边关重开的古道,融入了帝都广场的裂痕,甚至融入了各地民众在祈祷与期盼中,于田间、于街巷,自发走出的那些全新的路径。
整个世界,都成了他图腾的一部分。
冻港少年站在断崖之巅,迎着世界的风,缓缓抬起了他的右足。
与迈克当年决绝的一跃不同,这一次,他只是轻轻地、温柔地,将脚掌重新放回了地面。
没有巨响,没有光爆。整个星球,却发生了一场无声的震颤。
大陆上,所有已知的“蹈影节点”,无论是古老的遗迹,还是新生的奇迹,在这一刻同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光芒冲天而起,在云层之下彼此连接,构成了一片覆盖整个已知世界的、流动的光网。
艾琳站在船头,手中那台始终在追踪能量的监测仪,屏幕突然一黑,而后,浮现出一行冰冷的最终讯息:
“起点即是终点。他不是消失了——他是终于走到了,所有人都能替他走下去的地方。”
而在世界尽头,那片见证了无数传说的浅滩上,迈克那柄陪伴他一生的旧剑,在完成了最后的使命后,终于彻底锈蚀、崩解,化作一捧无意义的金属粉末,混入沙粒。
沙粒之中,只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靴印凹槽。
新生的海浪温柔地涌来,一次又一次,想要将它填满。
也就在这一刻,遥远的、万米之下的沉没环礁深处。
那片曾诞生出无数怪鱼的黑暗源头,那具早已失去血肉、只剩下金属脊椎的“躯壳”,仿佛接收到了某个跨越世界的终极信号。
无声的深渊里,某种非物质、非生命的存在,第一次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