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我!”其中一人在极度惊恐中猛然惊醒,他看着墙上那面用军旗拼成的“圣所”,仿佛看到了无数冤魂在旗帜上挣扎。
他疯了一样扑过去,手脚并用地将其撕成了碎片。
其余四人也接连醒来,个个面如死灰,汗透重衣。
他们再也无法忍受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罪孽,不约而同地冲出营地,朝着哨塔的方向,双膝跪地,疯狂地叩首,直至额头磕破,渗出殷红的血迹。
第二天太阳升起时,少年早已不知所踪。
而那五名逃兵,则脱去了脚上的军靴,赤着双脚,神情麻木而决绝地踏上了南行的道路,再也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帝都外围,一处戒备森严的地下避难所内,迈克取下了监听晶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朝廷高层的紧急会议内容,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中。
“‘正统路径认证制度’?由皇室亲自指定‘圣步遗址’,派遣钦差巡礼加封?”他低声重复着,话语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一群刽子手的后代,妄图定义受害者的道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从身旁一个尘封的金属箱中,取出了一片从深海打捞上来的、布满锈迹的铠甲残片。
残片边缘还残留着被强大外力撕裂的痕迹,上面一个模糊的徽记,直指其所有者——帝国皇家第七支队处决部队。
迈克拔出腰间的短剑,毫不犹豫地在指尖划开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液滴落,瞬间被那古老的铠甲残片吸收,仿佛干涸的土地等来了迟到的甘霖。
“去吧,”他对着残片低语,声音里仿佛蕴含着千万亡魂的重量,“让他们亲眼看看,究竟谁,才有资格为这条路加封。”
三日后,东海之滨,一处以惨烈闻名的古代战场遗址。
帝国首站“圣步加封仪式”在此隆重举行。
钦差大臣身着华服,手捧诏书,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正用抑扬顿挫的语调宣读着皇室的恩典与“正统”的定义。
就在他念到“……以皇室之名,赐此地为‘初圣之阶’,佑我帝国万世太平”时,异变陡生!
他脚下坚实的大地,毫无征兆地变得柔软,脚下的沙土如同活物般剧烈涌动、翻滚!
高台在瞬间化为流沙,钦差大臣惊叫着陷了下去。
紧接着,方圆数里的地面,无数交错纵横的脚印从沙土下浮现出来,清晰得如同刚刚踩下。
那不是一个人的脚印,而是成千上万,仿佛一支幽灵军团刚刚从这里走过!
其中,一枚脚印的轨迹尤为触目惊心——那是一只断足拖行留下的痕迹,深深的沟壑尽头,甚至还连接着半截森然的断裂胫骨!
“啊!我的腿!”
“好痛!我的脚!”
围观的民众中,突然有数十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抱着自己的腿脚满地打滚,剧烈抽搐,仿佛正被无形的刀刃切割筋骨。
一个眼尖的人骇然发现,这些倒地之人,无一例外,全是当年曾参与过镇压行动的家族后代!
现场彻底大乱,恐慌的浪潮淹没了一切。
钦差大臣在卫兵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逃向自己的马车,却惊恐地发现,华丽马车的轮轴,不知何时竟被无数从沙土中钻出的、血丝般的藤蔓死死绞住,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而在远处的高崖之上,迈克一袭黑衣,静静伫立。
海风吹动他的衣角,他手中正不紧不慢地摇晃着那片吸收了他血液的铠甲残片。
残片上,那古老的锈迹似乎淡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妖异的暗红色光泽。
仪式惨败当晚,朝廷以前所未有的雷霆手段紧急封锁了消息。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民间关于“伪圣触怒神灵”的传言,反而愈演愈烈。
更诡异的事情接踵而至。
在帝国强令下新建的八处“圣步坛”,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恐怖的异象。
或祭坛石板在深夜自动翻转,露出背面密密麻麻镌刻的、早已被历史遗忘的受害者姓名;或香炉中燃起的火焰凭空变成暗红色,飘出的灰烬在空中凝聚成四个大字——“伪祭当诛”;更有甚者,整队守坛卫兵集体诡异梦游,天明时醒来,竟发现自己军靴的内侧,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深深地刻下了一个血红色的“偿”字。
帝国,正在失去对叙事的掌控权。
海岛深处的洞穴中,迈克闭目盘坐,周身的气息却极不稳定。
他感知到了,感知到了那股由他亲手释放的、席卷天下的怨恨洪流。
然而这一次,那千万个奔涌的脚步声,不再是追随他,为他所用。
它们仿佛拥有了共同的意志,从四面八方,从历史的深渊,从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调转了方向。
它们的目标,是迈克自己。
更准确地说,是冲着他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旧伤。
那千万脚步声,仿佛化作了千万记沉重的踩踏,跨越时空,齐齐地、狠狠地,踏向了他伤痕累累的过去。
剧痛袭来,迈克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终于明白,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点燃引线的人,而这股力量,既是复仇的利刃,也是审判的天平。
他,同样站在天平之上。
而在那片陷入彻底混乱的东海古战场,当所有人都仓皇逃离之后,一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那片仍在微微蠕动的沙地中央。
他蹲下身,无视了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怨念,用特制的采样器,小心翼翼地从那道断足拖行的痕迹末端,采集了一份沙土样本。
沙土被密封进特制的容器中,在幽暗的光线下,每一颗沙砾,都仿佛闪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