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足尖轻轻踏向那片氤氲的水面。
刹那间,整片水域骤然沸腾!
铁锈色的液体冲天而起,化作一道巨大的水柱,在空中凝聚成一面半透明的石碑虚影。
石碑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谁也无法辨认的古体文字,仿佛记载着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千里之外,一座偏远的聋校教室里。
一名正在擦拭黑板的少女身体猛地一僵,她丢下手中的抹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抓起一整盒粉笔,疯了一般冲到教室后方的墙壁前。
她踮起脚,用尽全身力气,在洁白的墙上飞速刻画起来。
那一个个从她指尖诞生的字符,竟与冻港上空那面石碑虚影上的古体字,分毫不差。
粉笔灰簌簌落下,如一场寂静的雪。
海军本部,最高指挥室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名将领狠狠一拳砸在桌上,怒吼道:“够了!这种动摇国本的杂音,必须彻底清除!立刻启动‘忘川协议’!”
“忘川协议”,帝国最深层的思想控制手段。
一道定向催眠音频被注入全国广播系统,通过所有屏幕与扬声器,强制民众遗忘近五年内所有非官方认定的历史叙述,以及那些容易引起“不稳定情绪”的个人记忆。
命令下达。
城市街头,无数巨大的屏幕瞬间闪烁起令人眩晕的蓝色光芒,柔和却不容抗拒的音频覆盖了每一个角落。
街道上行走的民众,办公室里工作的白领,他们的动作纷纷停滞,眼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空洞、茫然。
就在信号覆盖达到最广,整个帝国即将陷入一场集体失忆的瞬间,异变陡生!
千千万万民众的鞋底,无论他们身在何处,脚下是何种地面,都同时渗出了一缕微弱的血丝。
这些血丝如同拥有生命,迅速汇入地砖缝隙,渗入下水道系统,化作一股股逆流的暗红色溪流,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城市中各个信号发射塔的基座汇聚而去。
滋啦——!
高耸的发射塔基座电路被瞬间腐蚀,蓝光屏幕猛地一黑。
而在塔身冰冷的外墙上,一行触目惊心的血字缓缓浮现,仿佛是大地对天空的宣战:
你删故事,我写名字。
干涸的河床中心,迈克的意识已经漂浮在生与死的边界。
他模糊地睁开眼,却看见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深深插入了脚下的泥土之中,掌心朝上,仿佛在虔诚地托举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紧接着,他“听”到了。
四面八方,从地底,从风中,从每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传来了无数低语。
那不是声音,而是比声音更直接、更深刻,直接烙印在他每一根神经末梢上的意念。
“我记得。”
“他们没死。”
“我还活着。”
那是属于阿禾们、属于冻港少年们、属于那些被抹去名字的英灵们的共同心声。
它们通过这张血网,汇聚到了迈克这里。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了他即将枯竭的身体。
他不再是独自承受痛苦的个体,而是成为了一个承载所有记忆的“共名”。
迈克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一个微弱的弧度,干裂的嘴唇中,溢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呢喃:“那就……一起走。”
话音落下的瞬间,覆盖了整片大地的巨大血网轰然自燃!
火焰并非代表毁灭的赤红,而是呈现出一种沉静而庄严的暗金色。
它烧尽了痛苦,烧尽了鲜血,却未曾伤害地面的一粒沙土。
当最后一缕金色火焰熄灭,广袤的沙地上,只留下了一道清晰无比的赤足印痕。
它不属于迈克,不属于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人,却又仿佛包含了所有人的步履。
而在千里之外,一座固若金汤的重犯监狱里。
一名刚脱下囚鞋,准备就寝的犯人,动作猛然一顿。
他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天花板,望向了遥远的荒原方向。
他空洞多年的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某种光亮,轻声自语:
“我知道该往哪走了。”
荒原之上,夜色褪尽,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刺破黑暗。
那枚独一无二的足印静静地躺在大地上,而作为这一切源头的迈克,则悄无声息地倒在印痕的尽头,生死未卜。
他的身体,早已冰冷得如同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