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天赋异禀的聋哑少女正在主持一场关于存在主义哲学的辩论会。
突然,毫无征兆地,包括少女在内的所有参与者,都在同一瞬间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仿佛正在承受某种巨大的信息冲击。
十分钟后,众人同时睁眼,他们几乎是本能地,开始用极其流畅复杂的手语,表达着此前从未接触过的量子哲学与模态逻辑概念。
他们的动作精准而优雅,仿佛这些艰深的知识早已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艾琳的晶核扫描仪发出了急促的蜂鸣。
屏幕上显示,城市地下的核心晶体正在释放一种前所未见的复合脉冲。
它就像一个超级处理器,将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看似毫无关联的碎片知识——昨夜一位老渔夫讲述的关于海流的古老经验、一个街头孩童随意背诵的古老童谣、甚至包括艾琳自己储存在私人终端里尚未发表的研究笔记——实时整合、编译,再通过地脉网络,直接灌输入那些正在诚恳提问的听者的神经末梢。
“知识不再有主人……”艾琳在实验日志的末尾,颤抖着写下结论,“它只认诚恳的提问。”
世界的规则正在被彻底改写,而规则的源头,那个名叫迈克的男人,此刻正踏入一座被世人遗忘的劳改营。
铁门早已锈死,高墙上的电网在阴沉的天空下依旧闪烁着危险的蓝光,维持着它早已失去意义的威慑。
迈克没有使用任何暴力。
他只是赤着双足,沉默地穿过空无一人的中央广场,在满是尘土的操场上,不疾不徐地留下了一圈完整的足迹。
当他的最后一脚轻轻落下,仿佛一个无声的指令被下达。
整座营地的电力系统在一瞬间骤然熄灭,高压电网发出一声悲鸣,无力地垂落下来,宛如枯死的藤蔓。
营地深处,留守的看守人员发出惊恐的尖叫,他们发现,所有囚犯脚上那些曾经被认为坚不可摧的电子脚镣,都在同一时刻自动开启,锁芯弹开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清脆得如同宣告自由的钟鸣。
监控录像被反复播放,画面中除了迈克平静的行走,没有任何外力接触过那些金属镣铐。
“不是他打开了锁……”一名经历过旧时代战争的老兵,看着屏幕上那个孤独的背影,嘴唇哆嗦着说,“是他……是他让这个地方,忘了什么叫‘关’。”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某个无风的时刻,全球九百口深井,从冻港的冰层之下到赤道的沙漠深处,同时向上喷涌出亿万颗细小的晶粒。
它们在月光下闪烁,随风飘散,如一场覆盖整个星球的星尘之雨。
凡是被这些晶粒触及的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在做什么,耳中都清晰地响起了一段极其短暂的旋律。
它只有三个音符,简单,却又莫名地熟悉,仿佛是铭刻在人类基因中最古老的记忆被唤醒。
全世界的学者和音乐家为之疯狂,很快,有人破译了它的来源。
那段旋律的震动频率,与当年迈克在冻港第一次踏上大地时,所引发的冰层共振频率,完全一致。
那是新世纪的第一声啼哭。
而在遥远的北海,一座与世隔绝的荒岛上,艾琳独自站在凛冽的海风中。
她也被那星尘之雨所触碰,也听到了那段源起于足下的旋律。
就在她沉浸于那宏大的共鸣中时,脚下的悬崖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颤。
这震颤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地质活动。
它温和,有力,带着某种初生的意志。
艾琳心头一动,缓缓蹲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轻轻触向脚下的泥土。
就在她的视线中,湿润的泥土竟开始缓缓浮现出一个轮廓——那是一个脚印,只形成了模糊的半个,却已散发出如同烙铁般的炽热,将周围的空气都灼烧得微微扭曲。
她猛地抬头,望向无垠的星空,那三个音符的旋律仿佛还在宇宙间回响。
她轻声说,像是在回答一个横跨时空的问题:
“这一次,不是他在走……是我们,开始学着用脚说话了。”
热浪从那半枚未完成的脚印中升腾而起,带着一股蛮荒而神圣的气息。
艾琳凝视着它,仿佛看到了一个全新物种的诞生。
她知道,这片土地正在尝试发出第一个音节,而她,将是第一个倾听者。
她的指尖,离那片炽热的源头,只剩下不到一厘米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