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新生的岩床在月色下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墨色,仿佛是深海凝固的梦境。
迈克赤足踏上,粗糙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带着远古的冰凉。
他一步步走着,每一步都像在丈量一个未知存在的脉搏。
突然,他停住了脚步,脚心传来一阵奇异的震动,轻微却极具穿透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地心深处苏醒,与他的神经末梢完成了第一次对接。
他低下头,看到脚下的岩石裂缝中,正渗出丝丝缕缕微弱的蓝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温润如水,正以一种极其规律的节奏脉动着。
一明,一暗。
迈克瞳孔微缩,这个节奏他再熟悉不过——九天前,在千里之外的冻港,那枚从古井中取出的晶核,就是以完全一致的频率在呼吸。
他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岩石表面。
那些看似杂乱的裂纹并非自然形成,在宏观的无序之下,竟隐藏着无数细密如发丝的沟壑,彼此交错延伸,构成了一幅无比复杂的网络,宛如生物大脑中亿万个神经突触的连接图。
就在他凝神观察的瞬间,脚下整片广阔的岩层都开始极其轻微地起伏,那幅度小到肉眼几乎无法察觉,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这片死寂的陆地,活了过来。
它在呼吸。
迈克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是平静地将右掌完全贴合在岩床上,闭上眼。
三秒钟,精准无误。
随后,他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刚刚苏醒的“活土”。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在大陆腹地的G5支部中央气象监测室里,警报声骤然响起。
值班员惊愕地看着屏幕,北海扇区海底地磁读数出现了一连串规律的、非自然的波动。
技术员迅速分析,得出的报告让所有人不寒而栗——那波动的频率,与人类低语时平均的音节间隔,完美对应。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西坊区的薄雾时,恐慌也随之悄然降临。
家家户户的门缝里都被塞进了一张边缘泛黄的旧纸条。
纸上的字迹千奇百怪,有稚嫩的,有娟秀的,也有龙飞凤舞的,但内容却惊人地统一:“东堤第三块石板下有水。”起初,人们以为是恶作剧,但一个顽皮的孩童出于好奇撬开了那块石板,一股清澈的泉水竟真的汩汩涌出。
消息像瘟疫一样传遍了整个街区。
干旱已久的城市沸腾了。
更多的人开始翻箱倒柜,仿佛受到了某种启示,陆续从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出了更多指向水源的“信物”——一个刻着坐标的小木牌,一块绣着诡异星图的破旧桌布,甚至还有一个婴儿襁褓里夹着的、早已模糊不清的炭笔涂鸦。
每一个信物,都指向一处新的、从未被发现过的地下水源。
艾琳站在中央监控室里,脸色凝重。
她将昨夜所有相关的监控录像调出,以百倍速播放。
画面中,并没有任何人影鬼祟地投递纸条。
相反,那些纸条、木牌、破布,都是在午夜时分,于绝对寂静和无风的环境下,自己动了起来。
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生命,从储物柜的最深处,从尘封的旧木箱里,缓缓“蠕动”到门口,精准地塞入门缝。
艾琳取来一张纸条进行纤维和墨迹分析,结果让她脊背发凉。
这些纸的纤维来自不同年代,但墨迹的化学成分,却全部指向九年前因“思想净化”运动而被集中焚毁的三批民间手稿的残渣。
“它们不是被人送出的……”她在加密日志中飞快地记录下自己的判断,“是记忆自己长出了腿,在寻找出口。”
迈克的身影出现在一座废弃的灯塔下。
年迈的看守人正用尽全身力气,一次次拉动早已锈蚀的巨大铜钟绳索,试图唤醒这个沉寂了数十年的报时系统。
“嘿!小子,过来搭把手!”看守人冲他喊道。
迈克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根垂落到地面的沉重铁链。
在看守人下一次发力前,他忽然抬起脚,用脚尖踩住了铁链。
“你干什么!”看守人怒斥道。
迈克依旧不发一言,赤着的脚尖在绷紧的铁链上,极轻、极快地弹拨了三次。
叮,叮,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