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上,风暴终于来临。
宗正卿李玄贞联合五位内阁元老,手持象牙笏板,声色俱厉地弹劾迈克“身负异术,来历不明,以邪法污秽祖宗社稷”,强烈要求将迈克当廷拿下,并销毁那根诡异的镇音铜杖。
面对千夫所指,迈克立于殿中,渊渟岳峙,不辩一言。
他只对着龙椅上的皇帝深深一揖,朗声道:“臣,请陛下准许第七响钟声,再度延长五息。”
皇帝沉默着,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迈克身上停留了许久,最终,微微颔首。
“当——!”
钟声再起。
就在钟响的瞬间,迈克双目微闭,暗中将自己庞大的共感之识催发到极致。
那九名女子的无尽遗恨、宗庙老妇血泪交织的歌声、长安街童无意识的哭名……无数道情绪的洪流被他强行捕捉、层层叠压,悉数导入手中的镇音铜杖!
嗡!
铜杖剧震,杖首的晶石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远在钟楼之上的大钟裂口处,那些新生的铜晶仿佛感应到了这股力量,猛然向外扩张爆裂!
一道纤细如蛛丝,却凝练到极致的声波,无视了空间的阻碍,如利剑般刺出,瞬间贯穿了太和殿高耸的梁柱!
下一刻,令百官魂飞魄散的景象发生了——大殿中所有木质的卯榫接缝之处,竟齐齐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树脂,那些树脂在众目睽睽之下,迅速凝结成无数个微小的人类口型,齐刷刷地张开,发出一阵阵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低语:“判……或……瞒?”“判……或……瞒?”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连方才言辞最激烈的宗正卿李玄贞,也面如土色,僵坐在原地,动弹不得。
龙椅之上,皇帝缓缓闭上了双眼,良久,他才睁开,声音沙哑地问道:“迈克,此音……可载入《大律问录》,作为呈堂证供否?”
朝会不欢而散,宫中的暗流却愈发汹涌。
淑妃不忿迈克大出风头,竟命人将宗庙东厢那九席素衣移至门槛之外,任凭风吹雨打,意图使其自然腐坏。
然而三日之后,负责监视的宫人惊恐地回报,那九张草席之下的青砖缝隙里,竟“长”出了一根根细如发丝的铜线!
这些铜丝如藤蔓般缠绕住席脚,深深扎根于地底,其脉络与钟裂处的晶体纹路完全同源。
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说,在深夜的月光下,曾亲眼看见九道模糊的黑影立于席间,身形飘忽,唯有袖口那三个清晰可辨的姓氏,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红光。
宗正卿闻讯,欲调派府兵前去强行铲除,却在宗庙门口被禁军统领的长刀拦下,那统领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话:“上谕未至,谁动,谁死。”
而那道迟迟未下的旨意,正静静地躺在皇帝的御案之上,墨迹未干。
深夜,迈克独自一人潜入钟楼。
他伸出手指,一缕凝若实质的武装色霸气包裹其上,如最锋利的刻刀,轻轻从愈合的钟体上刮下一片指甲盖大小的新生铜晶。
晶体离体的瞬间,内部那微缩的唇形纹路骤然剧烈震动,发出一声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细微哀鸣,随即寸寸断裂。
迈克将这片碎裂的晶体浸入随身携带的一瓶特制药液中。
透明的液体立刻翻涌起无数血色气泡,水面之上,竟浮现出一行断断续续的文字:“她们没死/被删了/名字是钥匙”。
他冷笑一声,收好药瓶,抬头望向那道已经愈合了大半的巨大裂痕。
那不是修复,是封缄。
是一座用更强大的规则之力,将无数呐喊与真相强行压制、囚禁的牢笼。
每一次看似“平静”的钟声回响,都是千万次无声呐喊的压缩。
“好啊,”他低声自语,”
他的指尖,覆盖着霸气,悄无声息地在愈合的铜壁之上,刻下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反向螺旋纹。
那印记,与当年金狮子史基的船舵贯穿他头颅时,在他灵魂深处留下的记忆烙印,一般无二。
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口钟,在他的共感之下,同样可以成为一艘悬于天际、载满亡魂的船。
一切布置妥当,迈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皇城内外,暂时恢复了诡异的平静。
然而无人察觉,在这座巨大宫城的肌理之下,一种比铜丝更古老、比怨念更坚韧的脉络,正从千百年的沉睡中苏醒,顺着那些新生的共鸣节点,悄然向着那最森严、最黑暗的禁地深处,探出了第一根无声的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