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灯将在七日后点亮,彻夜不熄,为帝国祈福。
艾琳一边收拾工具,一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语记录:“痛能破妄,但唯有重复的光与声,才能让觉醒不被当成偶然的疯狂。”
当夜,一封加密的情报被她仔细地缝入一个不起眼的药囊中,通过一只训练有素的信鸽送往城外的营地。
信中除了汇报计划进展,只有一句附言:“这一次,我们要让火焰,替她们说话。”
夜色更深,太庙外围,一道瘦削的身影悄然出现。
冻港来的少年在祭坛西侧那棵老槐树下盘膝而坐,这里是守卫巡逻的死角。
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是将指节抵在粗糙的树干上,开始以一种极为缓慢、沉稳的节奏轻轻叩击。
咚……咚咚……咚……
那节奏,宛如深沉的心跳,又像是某种古老的约定。
这是他在提醒,提醒那些曾经在灰烬中围坐,用陶哨回应过他歌声的人们——今夜,要记住呼吸的频率,记住光的存在。
子时将至。
城中,十余户散落在不同街巷的普通人家里,无论男女老少,无论是否还持有那枚小小的陶哨,都在同一时刻,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于睡梦中同步睁开了双眼。
他们没有言语,只是默默起身,走到窗边,点燃一盏早已准备好的油灯。
微弱的灯火,在漆黑的王都中逐一点亮。
从高空俯瞰,这些光点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连成了一条蜿蜒的光链,而那光链的终点,正遥遥指向戒备森严的太庙。
宫城之内,淑妃的私殿灯火通明。
她听着掌事女官关于“清秽祭”乱象的禀报,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烧了名字,人就没了吗?”她轻声自语,随即下了一道令人费解的命令,“去,在后宫最幽深的那条回廊尽头,给本宫立起一面素白影壁。不准题字,不准绘图,什么都不准有。”
掌事女官正要追问,淑妃又补充道:“但要传下话去,任何宫人路过时,都可以用指尖去轻轻触摸那面墙。”她顿了顿,”
这道旨意迅速传遍后宫。
当晚,便有三十七名宫女,趁着夜色悄悄来到那面新立的影壁前。
她们伸出手,将掌心久久地贴在冰冷的墙面上,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
翌日清晨,那面素白的墙壁上,浮现出无数个模糊而温暖的掌印,层层叠叠,宛如坠落于凡间的群星。
守礼官见状大惊失色,认为此举有伤风化,正欲命人铲除,却被一名巡查至此的御史拦下。
那御史端详良久,缓缓开口:“此墙之上,既无文字,也无图画,何罪之有?”
七日之期,转瞬即至。
“皇母诞巡祭”的盛大典仪在夜幕中开启。
太庙之内,灯火通明,皇室宗亲与文武百官齐聚一堂。
随着祭祀开始,那三十六盏长明灯被依次点燃。
火焰升腾,光芒万丈。
嵌入灯芯的九枚银叶陶哨在高温下开始发生极其细微的膨胀,释放出一种人耳无法捕捉,却能与精神产生共鸣的振动波。
起初,无人察觉异样,一切都照常进行。
直到一名年迈的女官捧着祭文,走到祭坛前高声念诵时,她的声音忽然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惊恐地抬头,看见自己那个早夭的女儿的身影,竟真切地映照在灯火摇曳的墙壁上。
女儿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说那句她生前从未有机会说出口的话:“娘,我想回家。”
女官手中的祭文滑落在地,泪水夺眶而出。
她猛然环顾四周,发现流泪的远不止她一人。
整座大殿的灯火,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同步地明灭闪烁,那节奏不再是杂乱无章,而是渐渐汇成了一段清晰、悲怆的旋律。
那旋律,竟是帝国早已禁绝多年的《女史吟》!
火焰在灯盏中跃动,如同无数张颤抖的嘴唇。
光影在梁柱间变幻,仿佛无数个沉默的魂灵在起舞。
这一刻,不再是人在唱歌,而是火在发声。
整座庄严肃穆的太庙,仿佛活了过来,正在用它自己的方式,替这百年来无数被抹杀、被遗忘的女性,发出震天的呐喊。
远在城外的山岗上,迈克凭风而立,静静地注视着太庙方向那冲天而起、却又被精准控制在一定范围内,绝不向外蔓延的火光。
他身边的旧部难掩激动:“成功了,她们的声音……”
迈克却只是轻声道:“现在,连神都不再替他们撒谎了。”
话音刚落,他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
那并非地震,而是一种低沉的共鸣,仿佛从地脉深处传来,与太庙方向的火光与声波遥相呼应。
迈克脸色微变,他猛地低头,看向脚下的土地。
他精心策划了光与声的共鸣,却从未预料到,这片大地本身,竟也会作出回应。
那并非陶哨之功,而是……来自地底深处,某种更古老、更庞大存在的苏醒。
要弄清楚这股力量的源头,他需要一样东西,一样深藏在帝国最核心机密档案中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