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微弱的哼唱声中，整条街巷里家家户户的铁锅、铜盆、瓦罐，都开始微微共振。
那声音在金属中穿行，汇成一股肉眼看不见的暗流。
守夜的更夫打着哈欠走过，只当是夜风吹过了屋檐，却不知，那是声音找到了新的脉络。
王宫深处，冷宫。
艾琳伪装成一名宫廷药剂学徒，终于混了进来。
她看到了那九名被囚禁的少女。
她们每个人都被施以了“哑魂针”，几处关键穴位被银针封锁，神志模糊，眼神空洞，如同精美的木偶。
但艾琳敏锐地察觉到，她们并非全无意识。
在无人注意时，她们会用指甲，在冰冷的墙壁上反复刻画同一个符号：一根食指，先是轻轻点在嘴唇上，随即缓缓地移向自己的耳侧。
这是她们在贞心宴上最后的姿态，是她们被剥夺声音后，唯一能表达的语言。
艾琳的心被刺痛了。
当夜，她借着配置安神香料的名义，将特制的“醒络散”掺入了熏香之中。
香气弥漫开来，她悄然催动自己的共感之识，如同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九名少女混沌的梦境，小心翼翼地牵引、编织在一起。
第一夜，梦境是破碎的黑暗。
第二夜，黑暗中出现了微光。
第三夜，当熏香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时，九名少女在现实中同时睁开了双眼！
她们的身体依旧无法动弹，但她们的意识，却在艾琳的引导下，于精神的至深之处，形成了一个首尾相连的环状共鸣场。
那股共鸣之力，短暂地冲开了经络中的封锁。
其中一名少女，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轻得仿佛梦呓：“我想。”
其余八人，眼角同时滑下泪水。
她们依旧不能说话，却笑了。
那笑容里，有破茧而出的决绝。
贞心宴重启之日，终于到来。
王室大肆宣扬，声称九名少女在圣恩浩荡下已然“痊愈”，为显虔诚，将在太庙举行一场补誓大典，以敬神明，以安民心。
迈克没有阻止。
他反而让艾琳冒着巨大的风险，将一枚用银叶包裹、烧制得近乎完美的陶哨，悄悄藏在了典礼上献祭用的主香炉底部。
太庙庄严肃穆，王公贵族列于两侧。
九名少女身着白衣，面无表情地依次上前跪拜。
司仪高亢的声音响彻云霄：“一叩首，永守贞静！”
就在排在首位的少女俯身，额头即将触及地面的一瞬间，香炉中炭火的灼热，终于传导到了那枚银叶陶哨上。
陶哨受热急剧膨胀，发出一声人耳完全无法捕捉的次频震动。
嗡——
九名少女的动作，在同一时刻齐齐凝滞。
她们停下了叩拜，然后，在无数双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地，抬起了头。
这一次，她们没有做任何手势。
她们只是，张开了嘴。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唇形，整齐划一，清晰无比——
就在那个字成形的刹那，异变陡生！
太庙横梁之上，那些作为装饰、已经尘封了数百年的铜铃，竟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召唤，骤然间齐齐狂响！
铛！
铛！
铛！
声浪如潮，排山倒海，整座太庙都在这轰鸣中剧烈摇晃。
屋顶的瓦片簌簌落下，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不多不少，恰好摔出了三十三片，拼凑成一个“听”字的轮廓。
百里之外的哨站上，迈克将手中的残陶哨收回鞘中，那动作，如同收刀。
他望着王都的方向，低声说道：“她们终于，把‘我’字种回了心里。”
太庙的钟声渐渐平息，但一种诡异的余音，却并未就此消散。
它仿佛渗入了梁柱，钻进了砖石，在死寂的空气中极低地盘旋着。
那声音不再是单纯的巨响，而是带着一种仿佛经过精密计算的、严整的韵律，一种非人力所能及的秩序感，在每一个人的耳膜深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