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罗德的身体剧烈一颤,他紧紧攥住那枚陶哨,如同攥住了最后的救赎。
时间紧迫,迈克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要和伊莱娜进行一次双向的共感连接。
这无异于一场豪赌,如果伊莱娜的执念和痛苦过于深重,他的意识可能会被瞬间吞噬,永久迷失在她那无声的世界里。
艾琳在远程通讯中声音凝重:“风险太高!但如果你坚持,我会利用深语湾地壳独特的天然共振点,为你构建一个蓝脉冲缓冲层,形成‘静域结界’,这是我能做的极限。”
结界展开,淡蓝色的光晕笼罩了整个石窟。
迈克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与伊莱娜冰冷的手掌紧紧相贴。
世界瞬间失去了颜色和声音。
他坠入一片无尽的纯白空间。
无数破碎的话语如同尘埃般漂浮在他四周,发出幽灵般的低语。
“你不行。”
“没有人真的爱你。”
“闭嘴,听话!”
“你是个废物。”
这些是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是根植于无数人灵魂深处的枷锁。
迈克没有试图反驳或摧毁它们,而是伸出手,将那些碎片般的话语逐一拾起,温柔地放入胸前的陶哨中。
每收拢一句恶毒的低语,纯白的空间就明亮一分。
每接纳一份被否定的痛苦,四周的寒意就消退一分。
当最后一片话语碎片被收入陶哨,整个空间亮如白昼。
一个微弱、胆怯,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你……还记得,怎么哭吗?”
第七日黎明,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古老的遗迹。
伊莱娜紧闭了不知多少年的双眼,缓缓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仿佛容纳了整个世界的悲伤与寂静。
她的目光越过时空的阻隔,第一次清晰地聚焦在迈克的脸上。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的唇形,却无比清晰地吐露了一个字:
轰隆——!
整座遗迹开始剧烈震颤,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
所有石窟门上那些无人能解的无字铭文,表层石皮开始簌簌剥落,露出底下被掩盖了千百年的真实刻痕。
那不是什么深奥的符文,而是一句又一句,用万千种笔迹写下的同样的话语——
“我想告诉你,你不是一个人。”
“我想告诉你,我好累。”
“我想告诉你,我爱你。”
遗迹外,所有脱在地上,向着遗迹的方向虔诚叩首。
也就在这时,迈克胸前那枚吸收了无数负面话语的陶哨,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碎裂开来。
一缕比月光更皎洁的银丝,从中飘然而出,如活物般缠绕上他的手腕,最终化为一道与血脉相连的银色印记。
然而,契约的订立,也惊动了那些沉睡的猎手。
当日午夜,本应风平浪静的深语湾海面,突兀地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一艘通体漆黑、装饰奢华的贵族私船,无视禁令,强行撕开风浪闯入海湾。
甲板上,站着一排身穿华服、面戴金丝眼罩的神秘人。
他们是帝国的“梦审官”,手中各自捧着一卷厚重的“心卷轴”,上面用秘法记录着成千上万人的梦境与呓语。
为首的梦审官取下眼罩,露出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真是感人的一幕。可惜,你们释放了一场思想的瘟疫。现在,我们要代表帝国,把‘保持安静的权利’,重新收回来。”
迈克独自立于海岸最高的礁石上,身后,是那些自愿留下守护遗迹的前看守,以及沉默不语的赫罗德。
他没有拔出背后的战刃,只是缓缓举起那只手腕上带有银色印记的手,将那只已经碎裂、无法再吹响的陶哨,举向清冷的月光。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海岸。
“你们怕的不是她说话,”迈克轻声道,“你们怕的是,当她不说的时候,所有人都开始听见自己。”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阵海风掠过,穿过陶哨的裂缝。
呜——
那不再是单一的哨音,而是仿佛由千万人共同发出的、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充满了悲伤、释然、以及不屈的意志。
甲板上,为首的梦审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鸷。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岸上那些眼神已经变得清明而坚定的村民和看守,然后对着身后的下属下达了命令。
“看来,温和的催眠已经无法让这些迷途的羔羊回归寂静了。”他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毒刃,“传我的命令,就在这片海滩上,让所有人都看看,胡言乱语的代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