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在逃的言灵术士弟子,为了躲避追捕,潜入了村子。
他饥肠辘辘,试图用言灵控制村长,夺取补给。
深夜,他闯入村长家中,用他最恶毒的咒语对准了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你——从——不——被——爱。”
这四个字带着奇异的魔力,仿佛冰冷的钩子,要将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活活剜出。
村长孩子睡眼惺忪,没有哭闹,只是默默地从床头拿起一只大人新做的陶哨,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前,把它轻轻放下。
就在陶哨与桌面接触的刹那,那名术士弟子感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他原想出口的、用以加强诅咒的后续话语,竟变成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
他眼前的景象扭曲了,不再是渔村的木屋,而是多年前母亲临终的病榻。
他看见母亲的嘴唇在开合,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年少轻狂的他却摔门而出。
他一直以为母亲在责备他,但此刻,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他终于“听”见了。
那句他从未听见的话是:“别……走……”
术士瘫坐在地,泪流满面,心中坚固的壁垒轰然倒塌。
次日清晨,村民们发现他在村外的悬崖上,用自己砸碎的、刻满咒文的石碑残片,垒起了第一座民间的听台,面朝大海,仿佛在忏悔,又像是在倾听。
风暴之后,迈克独自抵达了哑渊监狱的外围。
整座岛屿被永不消散的浓雾封锁,唯一的入口处,耸立着一堵被称为“诤音墙”的金属巨壁。
墙体内部布满了声波增幅矩阵,任何进入者都必须站在指定位置,高声宣誓对帝国的绝对效忠。
一旦声音的频率、音量或情感忠诚度有任何偏差,诤音墙就会瞬间释放出毁灭性的次声波,将闯入者连同他的谎言一同震碎内脏。
迈克没有硬闯。
他在浓雾中潜伏了数日,像一头耐心的猎豹,观察着诤音墙的每一个细节。
他发现,看守换岗时,为了交接密钥,会有一个持续三息的静默间隙。
这个间隙的频率,竟与他从残钟之岛感受到的地脉共振频率完全一致。
当夜,第七次潮涌即将抵达顶峰。
迈克悄然来到诤音墙下方的岩石裂缝处,将一枚经过精准调校的陶哨嵌入其中。
他没有吹响它,而是借助即将到来的潮汐之力推动地脉,让整个岛屿的基岩成为一个巨大的共鸣腔。
他要做的,不是用声音对抗声音,而是用一种更深邃、更原始的“静默”,来抵消诤音墙的“喧哗”。
潮水拍岸,地脉震颤。
陶哨在裂缝中发出微不可查的嗡鸣,悄然复制并放大着那三息的“静默波频”。
当第七次潮涌的力量达到极致时,坚不可摧的诤音墙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所有指示灯疯狂闪烁后骤然熄灭。
墙体表面,缓缓浮现出无数层层叠叠的口形光斑,仿佛有亿万张嘴在无声地低语。
墙上的裂痕,就在这无声的低语中,悄然蔓延。
岗哨里的守卫面面相觑,冷汗直流,却没有一个人敢再去触碰重启机关。
迈克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过失效的诤音墙,踏入了监狱的腹地。
刺鼻的消毒水和苔藓的腥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然而,他迎面撞见的,并非预想中的狱警或巡逻队,而是一个让他瞳孔骤缩的身影——赫罗德。
昔日帝国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噤卫军统帅,那个亲手将无数言灵术士送进哑渊的刽子手,如今竟剃光了头发,穿着一身囚服,自愿囚于此地。
他盘膝坐在一座牢门之外,仿佛是在看守,又仿佛是在朝圣。
他的面前,同样摆着一只粗糙的陶哨,指尖正若有若无地轻抚着哨口。
见迈克到来,赫罗德缓缓抬头。
他眼中不再有昔日的狂信与暴戾,只剩下一种燃尽一切后的疲惫与清明。
他没有开口,只是用手势,缓慢而清晰地比划着。
“里面的人,”他的手势表达着,“不是怪物,是我们……不敢听的声音。”
就在赫罗德手势落下的瞬间,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从监狱最深处的牢房中传来。
那叹息仿佛穿透了钢铁与岩石,直接作用于整座岛屿的蓝脉。
迈克感到脚下的大地随之剧烈震颤了一下。
紧接着,他看到,所有牢房的铁栅栏缝隙中,那些湿滑的、深蓝色的苔藓,竟像是受到了某种号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蔓延,最终在每一道缝隙处,都悄然爬出,形成了一个个精巧的、宛如人类耳廓的形状。
仿佛整座监狱,这座被命名为“哑渊”的、以剥夺声音为天职的堡垒,正准备第一次真正地、完整地……倾听。
迈克握紧了怀中的陶哨,目光越过赫罗德,望向那条通往更深处的、被蓝苔耳廓所包裹的黑暗走廊。
他知道,他刚刚闯入的,或许根本不是这座监狱的核心。
这堵被他瓦解的诤音墙,这片长满苔藓的牢区,只不过是哑渊庞大躯体的第一层表皮。
而那声叹息的主人,以及赫罗德口中那些“不敢听的声音”,还藏在更深、更黑暗的寂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