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声音,而是行动。
一种无声的行动,如燎原之火,席卷四海。
在东海最偏远的渔村,老渔民们用饱经风霜的浮木,搭建起粗糙却稳固的听台,面朝大海,仿佛在倾听鱼群的洄游。
西海的山民,则寻来废弃的巨大石臼,将其倒扣为基,听山风贯穿峡谷的呼啸。
南海的孩童们不再追逐嬉闹,他们沿着海岸线,捡拾着最洁白的贝壳,一枚枚拼凑出巨大的嘴唇轮廓,那是大地无言的口。
不过旬月,全世界范围内,形态各异的听台已然突破九千座。
其中最奇特的一幕,发生在G5支部管辖的一座无名小岛上。
迈克巡查至此时,正值拂晓。
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妇人,正用一把破旧的扫帚,在空地上扫着昨夜的落叶。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并非清扫,而是在“书写”。
片刻之后,一个巨大的“听”字由落叶构成,静卧于晨光之下。
风一过,字便散了,化作纷飞的蝴蝶。
可妇人毫不在意,只是转身回家,准备明日再扫。
就在那一刻,迈克浑身一震。
他赖以战斗的见闻色霸气,竟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异变。
它不再执着于预判对手的拳脚轨迹,不再捕捉刀剑出鞘的细微杀意。
一股全新的感知洪流,冲刷着他的意识。
他“看”到了不远处一个年轻母亲心中对孩子的愧疚,那情绪如同一根微小的刺,扎在心头;他“听”到了码头上一个老兵对亡妻的思念,那思念是深海般沉静的悲伤;他“感”到了一个即将出海的少年对未来的犹豫,那迷茫仿佛笼罩着他的薄雾。
不再是物理层面的预知,而是灵魂深处的情绪涟漪。
迈克闭上眼,感受着这片全新的世界。
他明白了,他的霸气正在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进化。
这或许可以称之为——共感之识。
这种变化,并非只发生在他一人身上。
曾经以口舌如簧、辩才无双闻名的老讼师,在帝都重开了一间私人公堂。
堂内没有惊堂木,不设原告、被告席,只有两座朴素的听台遥遥相对。
任何有纠纷的人前来,唯一的规矩,便是登上听台,静坐七日。
七日之内,不得言语争辩,所有诉求、愤怒、委屈,只能通过书写或手势表达。
起初,人们以为这只是个笑话。
直到一对结仇二十年的商业对手被家人强行送来。
前六日,两人怒目相视,在纸上写满了对对方的咒骂。
到了第七日的清晨,其中一人却突然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下听台,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把抱住了他的对手,泪流满面。
“我昨天梦见你女儿了,她扎着羊角辫,笑着叫我叔叔……可我明明……明明恨了你二十年。”
一场持续了二十年的仇恨,未判自解。
消息不胫而走,各地纷纷仿效。
就连纪律最森严的海军法庭,也在审讯室增设了“默证席”。
允许嫌疑人保持沉默,由精通见闻色的强者,通过解读其呼吸的频率与心跳的潮汐,来判断其证词的真伪。
言语可以撒谎,但身体的共鸣不会。
在极北的冻港,那个带回第一枚陶哨的少年,也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族人们已经不再举行喧嚣吵闹的“喧语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共饮夜”的仪式。
众人围坐在篝火旁,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只陶哨,却无人吹响。
仪式开始,第一人将自己的陶哨递给身边的人,接哨者必须凝视对方的双眼,静默三息,感受对方此刻的情绪,才能接过。
陶哨在温暖的火光下,于一双双手之间静静传递。
当最后一枚陶哨传到少年手中时,他指尖一颤。
正是这只,当年他从迈克手中接过,又被他混入了神秘孢子的那只。
他紧握着它,仿佛握着一个时代的源头。
他走到祭坛的旧址,将这枚陶哨深深埋入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