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惊恐地意识到,自己过去看守的每一件凶器,每一次对反抗者的镇压,都只是在为这个不可阻挡的未来,铺下了一块又一块坚实的路石。
终结,在此刻,成为了一个全新的开始。
卡恩的耐心终于耗尽。
民众的消极抵抗,和那些诡异的传闻让他暴怒。
他决定采取更高压的手段。
他颁布了“王祭日”,要求全国在同一天,强制哀悼那位“尚未降临的伟大君王”,所有人都必须在钟声响起时跪地,展现自己的臣服与悲恸。
祭日当天,肃杀的气氛笼罩全城。
三名少年,赤着脚,并肩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
他们不悲伤,不哭泣,只是沉默地走着,眼神清澈而坚定。
他们正是最早在王座台阶上走出“绕行之路”的人。
当他们踏过一片被瓦砾覆盖的广场时,脚下的土地突然发出了“咔嚓”的脆响。
地面应声开裂,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从裂缝深处,顶出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块块破碎的、深埋地下的旧王座碎片。
每一块碎片上,都紧紧缠绕着幽蓝色的藤蔓,那些藤蔓已经将碎片变成了步道的基石。
周围被迫前来哀悼的民众,纷纷围了上来。
他们看着那条由破碎王权和新生藤蔓构成的道路,一个念头在他们脑中炸开:所谓的“王”,或许只是这些冰冷的碎片,一种被强加的虚妄。
当他们站在这条新生的路上时,他们才发现,自己从未真正需要过一个王。
卡恩精心策划的祭祀,转瞬间,成了一场埋葬虚妄君王的盛大葬礼。
彻底的失败让卡恩陷入癫狂。
他启用了最后的底牌——“天音钟”。
那是一座悬挂于城市之巅的巨钟,传说其声波能穿透灵魂,直接命令人的身体,钟响即跪,无人能抗拒。
他要用这神罚般的力量,让这片土地重温被支配的恐惧。
艾琳早已料到这一步。
在过去数日,她不眠不休,将更为复杂的摩语谐波,通过一种特殊的共鸣装置,悄悄植入了天音钟的材质结构中。
第七次钟响,也是卡恩下令的最强一击,终于敲响。
“铛——!”
毁灭性的声波如海啸般席卷全城。
然而,预想中万民跪伏的场面并未出现。
那穿透灵魂的钟声在触及地面的瞬间,被大地上无数的蓝色藤蔓和破碎王座的基石吸收、转化。
原本强制人下跪的霸道声波,竟被过滤成了一种强劲而富有节奏的节拍,如同远古战鼓,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人们的身体确实被控制了,但不是向下跪倒,而是向上直立,双脚不受控制地,跟随着那雄浑的节拍,一步,一步,向前行进。
整座城市,千千万万的人,在钟声中,汇成了一支沉默而浩荡的行军队伍。
卡恩站在高楼上,面如死灰。
他终于明白,他的每一次召唤,每一次威胁,都只是在为这股无法阻挡的洪流,吹响更嘹亮的号角。
召,只是让自由的意志,变得更加坚定。
最终,王座的废墟中央,只剩下冻港少年孤身一人。
他看着远处,卡恩最后一支“迎王军”正在集结,他们盔甲鲜亮,神情麻木,准备进行最后一次徒劳的效忠仪式。
少年赤着脚,轻轻踩上了废墟中最后一块尚算完整的金砖。
他低下头,对着脚下的土地,也对着那支军队,低声私语:“你们以为在等待王?不,你们在送别一个梦。”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片大地仿佛活了过来。
那些盘结在地下的蓝脉藤蔓,如同退潮般,将它们积蓄的所有能量与光芒,缓缓收回地心深处。
那片曾经喧嚣、抗争、燃烧过的土地,瞬间恢复了它最原始的沉静,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次日黎明,阳光普照。
王座的废墟前,空无一人。
没有军队前来迎驾,没有新王登临加冕。
城市苏醒了,千千万万的人们走出家门,如往常一样,行走在布满蓝色藤蔓基石的街道上,去工作,去生活。
不是王没有来。
是当所有人都一直走着,一直向前时,王,就永远不需要来了。
风,再次拂过这片重获自由的大地。
它不再传递命令,也不再承载孢子。
它只是温柔地、公平地,托起每一双走在路上的脚,向前,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