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与钢铁的意志,沿着边境线被强行执行。
这条由最高统帅部亲自命名的“绝行沟”,长逾千里,深达十丈,被视作隔绝大陆两端、彻底终结“行走”时代的伟大工程。
沟壑底部灌满了足以燃烧七天七夜的猛火油,军阀统帅赫天站在沟边,黑色披风在燥热的风中猎猎作响。
他坚信,火焰是净化一切的终极力量,能将那些潜藏在地底,被称为“蓝脉”的诡异根系,连同它们所代表的自由与行走,一同焚为焦土。
他宣称:“我们将焚尽行走的根。”
点火的命令下达,千里火龙瞬间咆哮而起,橙红色的烈焰将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热浪滚滚,连岩石都在呻吟。
赫天满意地看着这道人为制造的炼狱,这道伤疤,将是新秩序的基石。
然而,第七夜,最忠诚的哨兵在巡逻时,惊恐地发现了一丝诡异。
在烈焰的舔舐下,沟底的岩壁缝隙中,竟渗出了丝丝缕缕的幽蓝色汁液。
那蓝色液体非但没有被火油引燃,反而像拥有生命般,在烈焰中游走,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如同深海般的冰冷气息。
报告被斥为无稽之谈,是高温炙烤下的幻觉。
可当第八日的晨曦刺破地平线,所有人都失语了。
燃烧殆尽的绝行沟内,所有的火油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条由凝固的蓝色汁液形成的藤蔓,它们彼此交织、盘错,坚韧地横跨在十丈深渊之上,构成了一座座泛着微光的浮桥。
晨风吹过,桥面微微起伏,仿佛在呼吸。
更让赫天脊背发凉的,是工兵传来的勘探报告。
他们发现,深沟两侧的岩壁内部,早已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断裂锁链般的纹路。
那些蓝色的根系,根本就不在沟底,它们早已穿透了他们认为坚不可摧的岩层。
那燃烧了七天七夜的熊熊烈火,非但没有烧毁它,反而像某种催化剂,催发了它的生长,逼它从沉睡中苏醒,搭起了通往“自由”的桥梁。
就在赫天因边境的异变而震怒时,他并不知道,这片大陆上,风与根的回应,早已在无声处悄然奏响。
大陆腹地,一个名叫小树的盲童正拄着一根褪色的竹竿,为村民们探寻着安全的路径。
他是村里最好的探路者,双眼虽不见光明,但竹竿的每一次敲击,都能让他感知到脚下土地最细微的差别。
这一天,他的竹竿笃地一声轻触地面,却在瞬间,不受控制地自动敲击起来。
“笃、笃笃、笃——”
那是一种古老而陌生的节奏,仿佛来自竹竿本身的记忆。
小树不解,茫然地侧耳倾听,却感觉脚下的大地深处,传来了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回应,像脉搏,像心跳。
他开始日复一日地用竹竿敲击大地,每一次,地下的回应就更清晰一分。
第七日,当他再次敲响那被他命名为“断锁三式”的节奏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引导着他的手。
他被这股力量牵引着,来到村中祠堂的白墙前,手中的竹竿仿佛变成了一支神笔,在墙上游走。
村民们惊恐地看着,那盲童的竹竿尖端,竟沁出幽蓝色的光点,在墙上留下了一道道发光的轨迹。
当他停下时,一幅完整的、囊括整个大陆的巨大地图,赫然出现在墙壁之上。
地图上,数百个蓝色的光点,如同星辰般自动亮起。
有人壮着胆子,循着地图上离村子最近的一个光点找去。
他们最终在地图标注的位置,发现了其中一段“绝行沟”。
而沟底那座由蓝脉藤蔓形成的浮桥下,竟隐藏着一个通往地下的幽深暗道。
小树抚摸着墙上冰凉却充满生命力的地图,终于明白了。
不是他找到了路,是根,早已为世间所有渴望行走的人,铺好了路。
而在大陆最南端的冻港,少年林渊正潜入军阀戒备森严的“根焚炉”。
这里是军阀的另一个杰作,专门焚烧从各地挖出的蓝脉根须,他们宣称,要从根本上断绝这股“邪恶”力量的源头。
林渊的父母,就曾是“行走者”,他们相信蓝脉是大地活着的神经,是自由的象征,最终却被当做异端,消失在军阀的清洗中。
他躲过层层守卫,来到了那座如同钢铁巨兽般咆哮的焚炉前。
炉口喷吐着毁灭性的热浪,无数被截断的蓝脉根须被投入其中,化为灰烬。
林渊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决绝。
他划破手掌,将自己温热的血液,一滴滴混入即将被送入炉膛的燃料之中。
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逝去的亲人,也像是在对整个大地起誓:“你们说,血脉是诅咒。那今天,我就用这被诅咒的血,来点燃你们的末日。”
三日后,异变陡生。
“根焚炉”的火焰,毫无征兆地由橙红转为深邃的幽蓝。
火焰不再狂暴,反而变得宁静而诡异,如同凝固的琥珀。
在那幽蓝的火光之中,竟浮现出数以百万计的、大小不一的脚印,它们层层叠叠,从炉心升起,最终投射到冻港的夜空之上,形成了一幅由脚印组成的浩瀚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