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路比名字活得久(2 / 2)

他决定采取最后的行政手段,颁布“行走者登记令”,要求所有曾踏出过断链纹的人,必须到指定地点申报姓名、籍贯以及“行走动机”。

命令下达到村庄,三名少年却在村口的登记处旁,摆上了一张更简陋的桌子,立起一块木牌,上书“无名簿”。

村民们默默地排起长队,走到簿册前,没有人写下一个字,只是伸出手指,蘸上蓝色的菌丝印泥,重重地按下一个手印。

第七日,登记官前来收缴簿册,却发现那本“无名簿”上密密麻麻的手印,竟自动连接成了一幅巨大的地图。

那地图精准地标出了全国所有曾被军阀部队焚毁、屠戮的村庄的位置。

登记官又惊又怒,一把夺过簿册,将其扔进火盆。

火焰熊熊燃起,黑烟中,一行由火焰构成的摩斯密码闪烁不定,翻译过来便是:“你们要名字,地给路线。”

第二天,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全村人的脚印,无论是人是畜,都自动避开了军阀修建的官道,在荒野、田埂和山脊上,踏出了一条条崭新的道路。

这些路蜿蜒曲折,却都有一个共同的终点——边境。

军阀的统治根基正在被寸寸瓦解。

他孤注一掷,决定从上层建筑入手,召开一场“正统史学峰会”。

他邀请了全国最顶尖的学者,试图以官方的权威,给这场风波盖棺定论:“迈克已死,其罪可恕;行走可赦,其行当止。”他要用“赦免”的姿态,收编这段记忆,将其纳入自己掌控的历史叙事中。

艾琳再次行动。

她没有出现在会场,她的频率却早已编入了会场地砖最微小的震动之中。

会议开始,一炷香后,异变悄然发生。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在聆听军阀的开幕词时,脚尖开始无意识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敲击。

起初只是他一人,但那节奏仿佛带着魔力,很快,第二位、第三位……全场所有学者的脚尖,都开始以同样的节奏敲击地面,渐趋一致。

三十分钟后,一名年轻的史学家突然猛地站起,双目赤红,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冲到黑板前,拿起粉笔,疯了一般在上面写下一个又一个失踪者的名单。

他边写边嚎啕大哭:“这不是赦免!这是认罪!是我们这些懦夫的认罪书!”

他的崩溃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在场的所有学者相继情绪失控,他们撕毁手中的讲稿,撕掉虚伪的议程,仿佛被一种更宏大的悲伤所攫取。

他们集体脱下鞋袜,赤足行走,每一步都如同烙铁,在地毯上留下清晰的蓝色痕迹。

军阀坐在主位上,面色铁青地看着自己精心策划的峰会,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忏悔。

他终于明白,行走者的名字,是风,是地,是记忆本身,无法收编,无法赦免,更无法摧毁。

在最后的疯狂中,他下达了一道最阴狠的命令:将所有已知的“逆贼”名字,全部刻在首都的下水道总管内壁,让这座城市最污秽的浊流,日夜冲刷他们的存在,直到彻底消弭。

藏身于首都下水道迷宫中的冻港少年,看到了那些被刻在管壁上的名字。

他没有愤怒,眼神平静得可怕。

他再次割开手腕,将自己那蕴含着蓝脉力量的血液,一滴滴混入了污浊的主渠之中。

三日后,全城震动。

首都所有下水道的井盖口,在夜间都渗出了幽蓝色的汁液。

这些汁液在地面上迅速凝固,变成一张张薄如蝉翼的蓝色晶片,上面清晰地写着一行字:“你们埋得多深,我们走得多远。”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

凡是读过这些字的人,当晚都会做一个同样的梦。

在梦里,他们身不由己地行走在城市的街道上,而他们梦中行走的路线,竟与地下那些名字被刻画的管道位置,完美重合。

这不是覆盖,而是一种抹除。

仿佛他们的脚步,拥有了净化污秽、重塑现实的力量。

从那一天起,风中再也没有人能听到艾琳的摩斯密码,铃铛不再传递记忆,地上的脚印也失去了灼人的温度。

仿佛所有的力量都内敛了,所有的名字都被这场行走本身所吞噬。

风不再携带名字,它只运送脚步。

军阀站在他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仍在运转,却已处处暗藏诡异的首都。

他所有的手段都用尽了,所有的反抗都以更强大的方式回击。

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然而,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暴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平静。

他终于悟了,他无法阻止人们行走,无法摧毁这条路,更无法抹去那些名字。

因为这条路,已经长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既然无法战胜,那就加入它,然后……扭曲它。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最高监狱的号码,声音平静而冷酷。

“把那批人放出来。”他说,“我要让他们,为我行走。”

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表演,即将拉开帷幕。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阻止潮水的方向。

他要做的,是为这片蔚蓝的潮水,染上他想要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