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路是踩出来的疤(2 / 2)

路,从来不是人走出来的。是大地,用自己的伤疤长出来的。

刽子手王五退役了,但他从未真正离开战场。

夜夜,他都会被同一个噩梦惊醒——梦中,他被凌厉无匹的“断锁三式”一次次斩杀,那种利刃割裂骨肉的剧痛真实得让他冷汗湿透全身。

他疑心是当年“迈克”的余党在用巫术诅咒他,于是他重新拿起屠刀,开始疯狂追查任何与“行走者”有关的线索。

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追寻踪迹踏入了一片幽深的树林。

这里的树木形态奇特,叶片泛着幽蓝。

风穿林而过,吹动万千叶片,发出的“沙沙”声竟汇成一种独特的韵律,如同万千座小钟在同时鸣响。

王五浑身一震,这钟鸣般的频率,竟与他梦中那“断锁三式”的刀声,完全一致!

下一刻,他右肩上那道早已愈合多年的旧伤猛然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衫。

剧痛如电,将他击倒在地。

那是当年围剿迈克时,对方拼死反击留下的伤。

他跪在泥泞中痛苦地嚎叫,脑中却如闪电划过,瞬间顿悟。

不是鬼魂索命,也不是巫术诅咒。

是他的身体,他的伤疤,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刀的节奏!

是这片树林的风声,与他身体里沉睡的伤痛,产生了共鸣!

他撕毁了怀里的军牌,将跟随他半生的屠刀狠狠插入泥土。

从那天起,他每日赤足行走在这片蓝脉林间,任由那钟鸣般的风声一遍遍撕裂他的伤口,再用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来校准自己的步频。

他成了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前压迫者”阵营里走出的行走者。

痛,从不分辨立场,它只认同最刻骨铭心的真实。

风声鹤唳之下,三支流亡各地的抵抗团体,都打出了“迈克”的旗号,约定在冻港会师,企图建立一个名为“新风暴清算者”的联盟,整合所有力量。

冻港少年洞悉了这一切,他在夜色中潜入会师的地点,却并未现身。

篝火熊熊,三位首领正为谁是“迈克”最正统的继承人而争执不休。

少年只是在远处,将一截看似普通的蓝脉枝条,轻轻投入了火中。

火焰骤然一变,由橘红化为幽蓝,火光冲天,竟在摇曳的火舌中映出一幅清晰的画面:一片幽深的海底,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碑,石碑上烙印着千万个交错的脚印,密密麻麻,延伸向远方,却没有一个脚印是回头的。

三位首领看得目瞪口呆,争吵戛然而止。

次日清晨,他们发现,那截被投入篝火的枝条竟未被烧毁,反而在余烬中生根发芽,坚韧的根系如同活物般缠住了三人的脚踝。

而在新生的叶面上,用古老的摩斯密码,浮现出一行小字:“同行者,非同名者。”

三人沉默了良久,最终没有结盟,也没有再争吵。

他们各自解开脚踝的根须,带着自己的人马,朝着不同的方向散去。

只在冻港留下了一句传话,在行走者之间流传:“路太宽,容不下旗帜。”

军阀的耐心终于耗尽。

他下达了最疯狂的命令:焚烧境内所有蓝脉植物,掘地三尺,务必将这种“妖植”连根拔起。

一队士兵奉命挖掘冻港那座标志性灯塔的地基,因为情报显示,那里是蓝脉植物的主根所在。

当他们挖到数米深时,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灯塔的基石之下,一具小小的白骨,被巨大的蓝色主根温柔而坚定地缠绕着,仿佛是在拥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那正是当年被活埋在此的静音营孩童的遗骸。

随军的军医战战兢兢地进行鉴定,结论很快传开:骨龄不足十二岁,颅骨上留有长期、严重营养不良的痕迹。

消息如瘟疫般泄露出去。

一名曾参与过当年血粮计划,如今已身居高位的老军官,在听闻此事后,竟在军事会议上当众突发癔症。

他跪倒在地,一边剧烈呕吐,一边声嘶力竭地嘶喊着二十年前的指令:“第七批配给减半!不准……不准给他们吃饱!”

丑闻彻底引爆了积压多年的矛盾。

当晚,七座军营中的三座,同时发生了兵变。

年轻的士兵们没有呼喊口号,没有流血冲突。

他们只是脱下军靴,赤着双脚,排着整齐的队列,沉默地踏过长官们的帐篷。

他们不杀一人,只在每一顶帐篷的门口,留下了一排排整齐而深刻的脚印。

风,终究教会了大地,如何用一道道旧日的伤疤,为未来开出一条全新的路。

废城已成历史,盐场重归寂静,军阀的统治正在从内部崩塌。

那个掀起这一切的少年,却早已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他的名字在无数人的唇齿间流传,却没人见过他的真容。

他像一阵风,吹过之后,只留下满地摇曳的蓝脉草和一个个被唤醒的灵魂。

此刻,他正独自一人,迎着刺骨的寒风,攀上一座终年积雪的山峰。

他走得很慢,但每一步都踏在雪中,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记。

他要去往更高、更冷的地方,去往那片被称为“永恒冻土”的极北之地。

因为他知道,所有的伤疤都已开口说话,所有的道路都已显现,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