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敲响了一口用灵魂铸成的大钟,钟声横扫荒原。
三十里外,另一处军阀的矿场里,上百名被钉了舌头的苦工正在麻木地劳作。
突然之间,他们像是被无形的闪电击中,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浑身剧烈抽搐,手中的工具“哐当”落地。
他们的眼前,同时闪过了同一个画面——艾琳跃入深渊前回头的决绝一瞥。
“呃……啊……”
他们发不出完整的音节,但那份被唤醒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们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光芒。
他们疯了一样,开始用自己的头,狠狠地撞向身边的岩壁、矿车、墙壁!
一下,两下,三下……
他们不是在自杀,而是在用最原始、最惨烈的方式,响应那道来自远方的痛觉钟声。
每一次撞击,都让那份痛变得更剧烈,每一次颅骨的碎裂,都在将这份记忆的烙印打得更深,传播得更远!
军阀彻底震怒了。
他无法理解这种诡异的“关联”,只能将其归咎于某种邪恶的瘟疫。
他下达了最残酷的命令:活埋所有“逆种关联者”,无论死活,彻底净化。
刑场设在城外的乱葬岗,上百口薄皮棺材排列整齐。
迈克如幽灵般潜入其中,在夜色的掩护下,他用指尖的血,在每一具棺木的底部,都刻下了一个残缺的断链符文。
棺盖被一一钉死,泥土被扬下。
迈克的血,悄无声息地渗入粗糙的木板缝隙,与那些或死或未死的躯体,建立了最后一丝微弱的联系,激活了风律最深沉的回响。
当夜,负责看守坟地的掘墓人们做了一个相同的噩梦。
他们梦见上百口棺材里,传出整齐划一的低语,那声音不属于任何人,像是风在木头缝隙里的呜咽,又像是死者在齐声诉说一个被遗忘的秘密。
恐惧彻底击垮了他们。
第二天,所有掘墓人全都弃职逃亡,宁愿被当做逃兵处死,也不愿再靠近那片被诅咒的土地。
三天后,饥饿的野狗刨开了松软的坟土。
其中一只格外壮硕的黑犬,从一口腐朽的棺材里,叼出了一块带着血色符文的棺板。
它没有啃食,反而像是接到了某种指令,叼着那块木板,一路向着七十里外的村落奔去。
记忆,以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完成了它的逃亡。
迈克的脚步并未停歇,他一路向北,踏入了冰封的冻原。
在这里,军阀建立了更为恐怖的设施——“静音营”。
数千名从各地搜罗来的儿童被囚禁于此,他们大多是“逆种”的后代。
军阀不再使用“静口钉”,而是每日给他们灌下一种遗忘药剂,企图从根源上抹去他们的血脉记忆。
迈克混在一支运粮队中,进入了营地。
在无人察觉的厨房里,他割开手腕,将自己的血,一滴滴混入了准备制作面包的麦粉之中。
当晚,炊烟升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孩子们麻木地吃下了这些“血粮”。
深夜,营地一片死寂。守卫们靠着火堆昏昏欲睡。
没有人发现,在那些冰冷的营房里,原本各自沉睡的孩子们,竟然在梦中不约而同地坐起身。
他们像一群梦游的精灵,悄无声息地走下床铺,在空地上手牵着手,围成一个个圆圈。
他们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喉咙里发出一阵极轻的、不成调的哼唱。
那旋律断断续续,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正是小杰克时代流传下来的古老童谣。
一名起夜的守卫发现了这诡异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拉响了警报。
守卫们冲进营房,看到的却是孩子们已经重新躺回床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惊魂未定的指挥官下令焚烧掉那批“有问题”的粮食和灶台,以绝后患。
然而,当他们将火把扔向厨房时,更加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火焰“轰”的一声燃起,却不是普通的橘红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由无数断裂锁链纠缠而成的形态!
那火焰烧得极旺,却感觉不到丝毫温度,任凭他们如何泼水、盖土,都无法将其熄灭。
风律,已经借由那份深植于血脉的痛觉,在孩子们的身体里,筑下了新的巢穴。
迈克早已离开,他立于冻原的一处高岗之上,身后是那座燃着不灭奇火的“静音营”。
他眺望着南方,那里的天际线,正泛起一片诡异的、如同鲜血凝固的红光。
他知道那是什么。
九贤者的残党终于启动了他们最后的杀手锏——“名葬仪式”。
他们将发动宣传机器,蛊惑上百万无知的生灵,让他们在同一时刻,共同念诵“迈克·布莱恩特”这个名字。
他们相信,名字即是囚笼,万众的意念将化作一条无形的锁链,将他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永恒地禁锢于虚无世界。
凛冽的寒风吹来,像刀子一样割裂了他的唇角,渗出点点血迹。
迈克缓缓仰起头,任凭风雪扑面。
他们还在执迷于用“名字”来囚禁他,却不知道,就在此刻,在广袤的大地上,正有成千上万的人,因为“痛”,而重新睁开了双眼。
他转过身,不再回头,一步步走入茫茫的暴风雪之中。
在他身后,雪地上留下的一行足迹,正被狂风缓缓抹平,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而在遥远的南方村落,一名双目失明的孩童,在寂静的黑暗中,突然伸出稚嫩的小手,凭着一种源自血脉的本能,在空气中,清晰地画出了一道断裂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