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那截锋利的断骨为笔,蘸着自己指尖流淌的鲜血,在身前的岩壁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行字:
名字是锁,沉默是刃。
从今天起,“迈克”这个名字,将成为他抛出的诱饵,一个束缚敌人的诅咒。
而他自己,将化身为沉默的刀锋。
接下来的几天,军阀的统治区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迈克在逃亡的路上,故意遗落了一块染血的布巾,上面拓印着祭坛图的一个残角。
军阀如获至宝,以为这就是那“逆种邪术”的关键,立刻召集领地内所有学者日夜破译,并广贴告示,悬赏任何与图案相关的线索。
这正中迈克下怀。
告示一出,无数平民百姓看到那熟悉的纹路,全都愣住了。
一些老人颤抖着指出,这图案与他们祖宅地基下,某些世代相传的标记惊人地相似。
一石激起千层浪。
人们开始疯狂地挖掘自家的地基、祖坟、甚至是荒废的田埂。
一块又一块刻有候选者名字的残缺石碑,从尘封的地下被挖出。
每一块石碑,都代表着一个被强行抹去的家族,一段被篡改的血脉历史。
愤怒的火焰,一夜之间燃遍了下游七座村镇。
他们不再向军阀提供一粒军粮,而是将那些承载着血泪与荣耀的石碑,一块块垒砌起来,筑成了一道道坚不可摧的界墙。
风暴,已然借敌之手,成燎原之势。
而真正的风暴之眼,此刻却已悄然北上,抵达了最寒冷的冻港。
这里是军阀最残酷的劳役营之一,无数孩童被强征为“静音桨手”。
他们被锁在巨大的战船底舱,日夜不停地划桨。
任何人,只要在划桨时发出一丝声音,哪怕是痛苦的呻吟,都会被监工毫不留情地抛入刺骨的冰海之中。
他们的沉默,是用同伴的生命换来的。
迈克剃去了头发,用泥灰涂抹了面容,轻易地混入了新一批桨手之中。
他像所有人一样,沉默地划着桨,任由粗糙的木柄和冰冷的海水,将他的手掌磨得血肉模糊。
他感觉不到痛,因为更深的痛,正被他当作武器,送往千里之外。
每一桨划下,他掌心伤口渗出的鲜血,便混入冰冷的海水,随着浩瀚的洋流,一路南下。
这血,是痛觉的种子,是共鸣的媒介。
三日之后,遥远的南方三座由军阀建立的伪神庙中,同时发生了惊天异变。
正在主持仪式的祭司们,在诵读歌颂军阀功绩的经文时,耳边竟毫无征兆地响起了成千上万名孩童的齐声呼唤。
“小杰克……”
那声音凄厉而清晰,仿佛有无数冤魂正在他们耳边哭嚎。
紧接着,他们手中用金线缝制的经书,轰然自燃!
诡异的火焰不带一丝温度,却将纸张烧得一干二净,最终在半空中,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图案——一道被砸断的锁链!
军阀彻底震怒了。
他终于意识到,他面对的不是一个可以被通缉、被围剿的逆贼,而是一个无法理解、无法防范的幽灵。
在极度的恐惧与愤怒之下,他颁布了史上最严酷的法令:
“即日起,凡我邦土之内,提‘迈克’之名者,灭三族!”
法令颁布的当夜,迈克独自一人,立于北境最高的风暴崖之巅。
他将手按在胸口,逼出了自己最后一滴心头血。
那滴血殷红如宝石,悬浮于他的指尖,散发着微弱的蓝光。
他将其轻轻滴入脚下咆哮的风眼之中。
就在那一瞬间,他彻底放开了对自己气息的压制。
轰——!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蓝色焰气,从他体内冲天而起,撕裂了浓厚的夜幕,化作一道高达百丈的蓝色光柱。
那光柱如同一座逆向生长的灯塔,在黑暗的大地上,投下了神只般的影子。
千里之外,南方。
正在用石碑筑墙的村民,北方冻港底舱里沉默的桨手,西部矿山里被奴役的囚犯……所有曾被迈克的痛觉共鸣所触动过的人,在这一刻,无论身在何处,无论是否见过他,都仿佛接收到了某种神圣的召唤,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他们的眼中,倒映着那道遥远却清晰无比的蓝色光柱。
他们不再需要言语,不再需要名字。
一名村民捡起一块尖石,在刚刚垒好的界墙上,奋力刻下了一道断裂的锁链。
一名孩童桨手,用自己断裂的指甲,在潮湿的船舱木板上,划下了同样的符号。
一名矿工,用镣铐的残片,在冰冷的岩壁上,烙印下那挣脱束缚的象征。
墙上,船上,骨头上,大地上……成千上万个同样的符号,在同一时刻诞生。
风,不再属于任何人。
它正从千万个沉默已久的喉咙里,发出自己的声音。
蓝焰渐渐敛入他的体内,风暴崖重归死寂,仿佛那座通天彻地的光塔从未存在过。
迈克的身影在夜色中变得模糊,不再是图腾,不再是神只,只是一个孤高的影子。
传奇已经诞生,风会替他言说。
而他,那个掀起风暴的人,则需要去一个最喧嚣、最污浊、也最容易藏匿真相的地方,为这场燎原大火,再添上一把最关键的薪柴。
他沿着崖壁的阴影无声滑落,目标明确,脚步沉稳,像一个走向刑场的死囚,也像一个即将登基的君王。
旧的狩猎结束了。
新的狩猎,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