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猜测让房间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果然,事情的发展印证了霍恒那不祥的预感。到了第二天清晨,王三郎早早醒来,只觉得左眼一片清明,再无任何阻碍之感。他兴奋地跳下床,也顾不上洗漱,径直冲到霍恒房外,激动地拍着门:“霍大哥!青娥姐姐!你们快看!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了!”
当霍恒四人再次仔细查看他的左眼时,所有人都愣住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惊愕。
王三郎的左眼,那层障膜已彻底消失无踪。然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却绝非正常的眼眸!在那只左眼的眼眶之内,虹膜之上,竟然并排存在着两个漆黑如点墨、深邃无比的瞳孔!两个瞳孔一上一下,挨得极近,如同双星并曜,各自清晰地倒映着众人惊诧的面容。它们黑得发亮,流转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妖异的光芒。
而相比之下,他的右眼虽然肿胀消褪了大半,不再如之前那般骇人,但整个眼球却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调,原本应该清澈的瞳仁区域,被一层形似螺钿、质地坚厚的翳膜完全覆盖,浑浊不堪,显然已是彻底失明,再无复明的可能。
“我……我虽然瞎了一只右眼,” 王三郎似乎并未因这奇异的双瞳而感到恐惧,反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他伸出手,极其准确地从桌子上拈起一根细长的竹筷,又指向窗外远处一棵大树的树冠,“但是我这左眼看东西,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清楚!真的!连那树顶最细的叶子,阳光照下来的脉络,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好像……好像把以前两只眼睛该看的,都集中到这一只眼睛里来了!”
青娥凝视着他眼中那并生的双瞳,秀眉微蹙,神色异常严肃,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告诫的意味:“王三郎,你左眼这双瞳之象,乃是眼内两个本应独立的瞳仁灵识,因缘际会,合居于一眼眶之中。此等异状,世间罕有,虽看似让你因祸得福,视物超凡,但你需谨记,这并非侥幸,而是对你此前孟浪行为最直接、最深刻的警示!望你莫要辜负了这……代价换来的清明。”
“我知道!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王三郎闻言,脸上的兴奋之色稍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悔悟与后怕。他用力地点着头,往日那双总是滴溜溜乱转、带着轻浮挑逗意味的眼睛(如今只剩一只,且是异瞳),此刻却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澄澈,“以前是我混账!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家里有几个钱,自己生得不算丑,就可以不尊重女子,可以随心所欲,肆意窥探他人隐私,甚至……甚至以此为乐!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瞎了一眼,生了异瞳,皆是报应!我如今是真真切切地懂了,做人,无论是男是女,是贫是富,都得守规矩!心里得有一杆秤,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万万不能做!不能再由着性子胡来了!”
浩南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插嘴,带着少年人的直率:“王三郎,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以后可千万记住这个教训,别再干那些偷看花轿、调戏姑娘的荒唐事了!不然下次啊,恐怕就不是瞎一只眼这么简单咯!”
赵子阳也温和地补充道:“浩南说得是。安分守己,恪守本分,方能立身处世,求得内心的安稳与平和。你家中颇有资财,若能从此收心养性,将心思用在正途,或是读书明理,或是学着经营家业,踏踏实实过日子,远比以往那般虚浮浪荡要强上千百倍。”
王三郎将众人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他面向霍恒四人,整理了一下衣袍,极其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诚恳:“多谢!多谢几位这些时日的照顾、救治和金玉良言!若非遇到你们,我王三郎恐怕就算不疼死,也要被那咒术逼疯!你们的恩情和告诫,我铭记于心!从今往后,我定当洗心革面,改邪归正,绝不再行那些龌龊出格之事,安安分分做人!”
解决了王三郎这桩意外插曲,霍恒四人心中虽牵挂廉贞,但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们婉拒了王三郎及其家人再三挽留和酬谢,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再次踏上了路途。
只是,当他们站在镇外那条四通八达的岔路口时,望着眼前延伸向不同方向的、被日光晒得发白的土路,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更深的茫然与焦虑。
东南西北,条条大路似乎都通往未知的远方。
廉贞,你到底身在何方?
那掳走你的巨人,又将你带往了何处?
我们这般追寻,方向究竟是对是错?
还要经过多少波折,跨越多少山水,才能重新找到你的踪迹?
南国的热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袂,也吹不散心头那越积越厚的阴云与思念。前路漫漫,寻人之旅,依旧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