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妖阵的金光还在院心流转,像层薄金裹着被困的白狐。它的爪子在光壁上抓挠,留下一道道浅痕,却连半点裂缝都没划开,只能眼睁睁看着贾儿扶着母亲坐在门槛上,母子俩低声说着话,眼底的暖意像针一样扎着它的眼。
“我没害她!”白狐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带着最后的狡辩,绿色的眼瞳死死盯着贾儿母亲,“是她自己傻,心甘情愿把银钗、把钱都给我!我不过是顺了她的意,怎么就成害她了?”
贾儿母亲的身体猛地一僵,刚平复的情绪又泛起波澜,指尖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确实记不清了,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一次次把家里的东西递出去的,只记得每次看到“远房表姐”(白狐的伪装),心里就会涌起一股莫名的信任,连贾儿的提醒都当成了孩子气的胡话。
霍恒站在光阵旁,指尖的淡蓝微光渐渐凝聚,听得这话,冷笑一声:“顺她的意?你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他抬手对着空中一拂,一道圆形的光镜突然浮现——镜面泛着柔和的白光,正是仙法“忆镜”,能照出过往的真实画面。“是不是顺她的意,看看就知道了。”
镜面里的画面渐渐清晰,正是半年前的场景:贾儿家的院子还没这么破败,院角的石榴树开着花。白狐穿着身灰布裙,梳着妇人的发髻,站在院门口,对着开门的贾儿母亲笑得一脸和善:“妹妹,我是你远房表姐啊,你娘没跟你提过?”
母亲当时愣了愣,确实听娘说过有个远房表姐在外地,便热情地把人迎了进去。白狐坐在屋里,喝着茶,话里话外都在提“求仙问道”,说自己认识位仙人,能帮人“唤回亡者魂魄”。
“妹妹,我知道你想夫君。”白狐握着母亲的手,指尖泛着极淡的绿光,“只要你肯拿些‘诚意’出来——比如值钱的首饰、银子,我就能求仙人帮你把夫君的魂魄请回来,让你们母子团聚。”
母亲的眼睛当时就亮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道:“我有!我有银钗!还有攒的银子!表姐你一定要帮我!”
画面转到后厨,白狐趁母亲去拿银钗的功夫,从袖袋里掏出包淡绿色的粉末,悄悄撒进母亲的汤药里——那是“迷心草”的粉末,能让人神志恍惚,只认自己灌输的念头。霍恒指着画面里的粉末,声音冷了些:“这就是你说的‘顺她的意’?用迷心草控制她,再骗走她的东西,也好意思叫‘顺意’?”
镜面里的画面还在继续:母亲喝了加了料的汤药后,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对白狐的话言听计从。白狐第一次骗走银钗时,贾儿放学回来发现了,抱着母亲的腿哭着说“她是骗子”,却被母亲推开,骂他“不懂事,别耽误表姐帮你爹回来”。贾儿躲在柴房里哭,白狐站在门口,对着柴房的方向露出抹得意的笑——那道左眼的疤痕,在画面里格外清晰。
“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母亲突然捂着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当时怎么那么傻……你骗我,你说能让夫君回来,都是假的!我还推贾儿,还骂他……”
她猛地站起身,朝着锁妖阵冲过去,想去撕打白狐,却被霍恒伸手拦住了。“她已被制服,不必脏了你的手。”霍恒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安抚的力量,“你现在清醒了,比什么都重要。”
母亲看着霍恒的眼睛,里面没有半点嘲讽,只有理解。她慢慢冷静下来,却还是止不住地哭,贾儿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小声说:“娘,没事了,骗子被抓住了,以后再也没人骗您了。”
白狐看着忆镜里的画面,看着母亲的眼泪,之前的嚣张渐渐没了,绿色的眼瞳里闪过丝慌乱。它知道自己再狡辩也没用,金光还在收紧,妖力被一点点压制,连抬起爪子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错了……我不该骗她……”白狐突然低下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像是在求饶,“我只是想攒够买‘化形丹’的钱……我修炼了三百年,才勉强能化形,只要有了化形丹,就能变成真正的人,再也不用躲躲藏藏……我不是故意要害人的,我只是……只是太想变成人了……”
贾儿的身体动了动,他看着白狐落魄的样子,想起自己之前设陷阱时,白狐虽然抓伤了他,却没下死手。他拉了拉霍恒的衣角,指尖有点抖,声音很小:“小公子,别杀它好不好?”
霍恒低头看向他,贾儿的眼睛里满是纠结,既恨白狐骗了母亲,又有点不忍心看着它就这么被毁掉。“它虽然坏,可也只是想变成人……”贾儿咬了咬嘴唇,“让它再也不能骗人,再也不能害人就好,别杀它了,行不行?”
霍恒沉默了片刻,指尖的金光微微晃动。他想起仙人说的“仙法不是用来赶尽杀绝的,是用来守护的”,这只白狐虽然作恶,却罪不至死,若是能废掉它的妖力,让它变回普通狐狸,或许也是一种惩罚。
他点了点头,对着贾儿笑了笑:“好,听你的。”
说完,霍恒转身走向锁妖阵,指尖凝出一张金色的符箓——符箓上画着复杂的纹路,是“净化符”,能打散妖魂里的恶念,废掉妖力,却不会伤及性命。他抬手将符箓贴在白狐的眉心,金色的光芒瞬间从符箓里涌出来,裹住白狐的身体。
“啊——!”白狐发出一声哀鸣,却不是痛苦的嘶吼,更像是一种解脱。它的身体在金光里渐渐缩小,白色的毛发褪去了妖异的光泽,变得像普通狐狸一样柔软。绿色的眼瞳慢慢变回棕色,左眼的疤痕也淡了些,不再那么狰狞。
锁妖阵的金光渐渐散去,原地只剩下一只半大的白狐,缩在地上,眼神里满是迷茫,再也没有之前的戾气。它看了看霍恒,又看了看贾儿母子,慢慢站起身,夹着尾巴,朝着院门外跑去——跑过门槛时,还回头看了一眼,像是在道谢,又像是在告别,然后很快消失在巷口的夜色里。
“它……它变成普通狐狸了?”贾儿惊讶地睁大眼睛,没想到霍恒真的没杀它。
“嗯。”霍恒点了点头,收起指尖的仙力,“它的妖力被打散了,以后再也不能化形,也不能害人了,只会像普通狐狸一样,在山里找吃的,不会再出来骗人了。”
母亲看着白狐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的恨意渐渐淡了,只剩下些复杂的情绪。“也算……给它留条活路吧。”她拉着贾儿的手,走到霍恒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小公子,今天真的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母子俩……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娘,我也谢谢小公子!”贾儿也跟着鞠躬,小脸上满是感激。
霍恒赶紧扶起他们,笑着说:“不用谢,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夜色渐深,巷子里的风也变得温柔起来。母亲拉着贾儿,开始收拾院子——把被土炮炸开的碎石扫到一边,把歪掉的木桌扶起来,虽然家里还是空荡荡的,却多了些生气。贾儿一边帮忙,一边跟母亲说着这半年来的事:怎么偷偷攒钱买硫磺末,怎么跟王婶借麦饼,怎么在柴房里躲着白狐……
母亲听着,眼泪又掉了下来,却不是伤心的泪,是心疼的泪。她摸了摸贾儿的头,发现孩子比半年前瘦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也短了一截,心里满是自责:“都是娘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娘,我不委屈!”贾儿摇摇头,笑得很灿烂,“现在娘醒了,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会好起来的。”
霍恒站在一旁,看着母子俩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他想起自己在仙山的日子,每天都是练仙法、背典籍,没有这样的烟火气,没有这样的亲情。他突然觉得,附身在霍恒身上,能遇到这些人和事,真好。
“小公子,你等一下。”贾儿突然想起什么,跑进柴房,很快又跑出来,手里拿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递给霍恒,“这个给你。”
霍恒打开布包,里面是半块麦饼——饼边有点硬,上面还沾着点炭灰,是之前摆在木桌上的那半块。“这是我家最好的东西了,你别嫌弃。”贾儿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王婶说,这麦饼是用新磨的面粉做的,很甜。”
霍恒拿起麦饼,咬了一口。确实有点硬,却带着小麦的清香,嚼着嚼着,还真有点甜。他笑着说:“很好吃,比我家的桂花糕还好吃。”
贾儿听到这话,笑得眼睛都弯了,像得到了最好的奖励。母亲看着他们,也笑了,院子里的气氛变得格外温馨。
月亮升到了天空中央,洒下温柔的月光,把破院照得亮堂堂的。霍恒吃完麦饼,跟母子俩道别:“我该回家了,你们好好休息,以后有什么事,就去霍府找我。”
“好!小公子慢走!”贾儿和母亲送他到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才慢慢关上门。
霍恒走在巷子里,晚风拂过脸颊,带着点麦饼的甜香。他摸了摸怀里的清心玉,玉坠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心情。他想起贾儿递麦饼时的样子,想起母亲清醒后的眼泪,想起白狐最后跑走的背影,心里满是平静。
他知道,这只是他下凡后的一段小插曲,以后还会遇到更多的妖邪,更多的苦难。可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帮到需要帮助的人,看到他们露出开心的笑容,一切就都值得。
巷口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摇晃着枝叶,像是在跟他道别。霍恒加快脚步,朝着霍府的方向走去——母亲肯定还在等他回家,他得早点回去,不让母亲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