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都给我让开!连城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们拼命!”
一个清朗却带着哭腔的声音穿透了压抑的氛围,紧接着,一个青衫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他头发凌乱,衣衫上沾着泥点,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鞋子都跑丢了一只,露出的脚趾磨得通红。
是乔生!
霍恒心里一惊,扒着窗缝的手更用力了。
乔生冲到廊下,看到孙老先生,又看了看史孝廉惨白的脸,还有周围人惊恐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抓住旁边一个丫鬟的胳膊:“怎么了?连城姑娘怎么了?”
丫鬟被他抓得疼,却还是哭着说:“孙老先生说……说要割胸口的肉当药引,才能救小姐……”
乔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割肉?”他猛地转向孙老先生,快步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孙老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割下胸口的肉,就能救连城姑娘?”
孙老先生看着他,眼神复杂:“是真的,可这……”
“我愿割肉!”
乔生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却异常坚定,像一道惊雷,炸在寂静的廊下。
所有人都懵了。
史孝廉僵在原地,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眼睛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乔生,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穷酸书生,昨天才跟女儿在诗会上相识,今天居然愿意为她割肉?
孙老先生捋着胡须的手停住了,眉头皱起,又缓缓舒展开,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许,却也带着担忧:“年轻人,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胸口三寸肉,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心脉,丢了性命。”
“我想好了!”乔生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很快就红了一片,“只要能救连城姑娘,别说割肉,就是让我死,我也愿意!乔某万死不辞!”
他抬起头,脸上满是泪水,却眼神灼灼,死死盯着孙老先生:“老先生,快准备吧!我现在就割!连城姑娘不能再等了!”
廊下彻底安静了。
连风吹过杨柳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刚才摔碎药碗的丫鬟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流下来。
小仆役瞪大了眼睛,忘了害怕,只是呆呆地看着乔生。
那些刚才往后缩的远房亲戚们也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复杂——有震惊,有佩服,还有一丝羞愧。
霍恒躲在廊柱后,嘴里的最后一点糖葫芦渣都忘了嚼,手里揣着的桂花糕不知何时被攥得变了形,糕点渣从指缝里漏出来,掉在地上。
他呆呆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乔生,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爹爹说过,凡间的人很复杂,有贪财的,有自私的,有虚伪的。
他见过张生为了美色痴迷不悟,见过客栈房客为了逃生互相推搡,见过人为了利益勾心斗角。
可他从没见过,有人会为了刚认识一天的人,甘愿舍掉自己的性命。
胸口三寸肉啊。
霍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动着鲜活的心脏,温热而有力。他是仙童,不怕受伤,可他能感觉到,那是多么疼的一件事。
这个凡人书生,却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许下了“万死不辞”的承诺。
原来凡间的情意,竟能烈到这般地步。
像烧得最旺的炉火,能融化冰雪,能照亮黑暗,甚至能让人忘了自己的生死。
孙老先生看着乔生,终于点了点头,对着史孝廉道:“史大人,这年轻人,是真心的。”
史孝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两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乔生听到孙老先生的话,脸上露出一丝狂喜,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急,腿一软,又跌坐下去。
霍恒看着他的样子,心里突然酸酸的,又暖暖的。他悄悄从怀里掏出那包被攥坏的桂花糕,放在廊柱下——这是他本来想留着自己吃的,现在突然觉得,该留给这个勇敢的书生。
阳光透过杨柳的缝隙,洒在乔生的青衫上,明明是清冷的春日,却仿佛有了盛夏的温度。
霍恒悄悄往后退了退,准备离开——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了,有乔生这份“至情至性”的药引,连城一定能好起来。
他走到内院门口,回头望了一眼廊下的方向,乔生正被仆役扶着,跟着孙老先生往厢房走,背影挺得笔直,没有丝毫犹豫。
霍恒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玉坠不知何时变得温热起来,像揣着一颗小小的太阳。
“原来这就是‘情’啊。”他小声嘀咕着,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
这凡间的“情”,可比仙山的仙果甜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