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最高处,一方悬于半空、被淡淡云气缭绕的玉台。这里视野绝佳,能将下方四座擂台的激战尽收眼底,却隔绝了所有喧嚣与血气。玉台上,只疏落坐着数道身影,气息沉凝如渊,衣袂无风自动,皆是青岚谷真正的核心——内门弟子与几位领队的筑基执事。
林清漪便在其中。
她身着素雅青裙,云纹如水,衬得肌肤胜雪,气质清冷如寒潭孤月。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支素银簪松松绾起,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添几分疏离。她安静地坐在玉台边缘,纤细的手指间捻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目光看似落在下方混乱的擂台上,却又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淡漠。
炼气十层圆满的气息在她周身流转,圆融无瑕,却又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锋锐,那是触摸到筑基门槛、体内灵力开始质变的征兆。距离那一步,只差临门一脚的感悟。寻常外门弟子的争斗,在她眼中,与顽童嬉闹并无太大区别。
然而,当阿宁在第三擂上,悍然以胸膛硬撼林风快剑,再以那狂暴无匹的“崩拳”将其轰飞吐血时,林清漪捻动玉佩的手指,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
她清冷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聚焦在擂台上那个浑身浴血、却如同受伤凶兽般挺立的灰布身影上。
“蛮力冲关,肉身淬炼尚可。打法……野性十足,悍不畏死。”她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评语,如同微风拂过寒潭,未起波澜,却终究留下了一丝痕迹。这种纯粹依靠肉身和意志搏杀的风格,在讲究功法传承、灵器辅助的宗门内,倒是少见得紧。
紧接着,当王浩在另一座擂台上,以三枚铁蒺藜提前引爆符箓陷阱,再以近乎自毁的方式突破火球封锁,最终用一记精妙到毫巅的高频雷光指破防、肘击制胜时,林清漪那双如同蕴着星河的眸子,终于泛起了一丝极细微的涟漪。
她的目光,从阿宁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个胸口染血、脸色苍白、气息虚弱却依旧挺直脊背走下擂台的王浩身上。
“阵法节点捕捉精准……符箓陷阱预判堪称神妙……雷光灵力压缩操控入微……”一连串冰冷的分析在她心中飞速流淌,“炼气四层修为,重伤之下,心神计算力竟能维持如此精度?”
这一次,她捻动玉佩的手指彻底停了下来。清冷的眸子里,那丝涟漪化为一种纯粹的、带着审视意味的……兴趣。
她见过太多天才。有灵根卓绝者,有悟性超群者,有气运滔天者。但下方那个破碎镜片后的杂役少年,展现出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天赋”——一种将战斗拆解为冰冷数据、将自身意志压缩为绝对理性的恐怖计算力!这非关灵根,非关悟性,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本能!
玉台之上,并非只有林清漪一人关注。
“哼,两个杂役,运气倒是不错。”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说话的是坐在林清漪斜对面的一位黑袍青年(赵无极),气息同样深不可测,目光锐利如鹰,带着一股久居高位的倨傲,“一个靠蛮力和不要命,一个靠点小聪明。在真正的实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另一位身着鹅黄衣裙、容貌娇俏的女修(苏婉儿)掩口轻笑,声音清脆:“赵师兄说的是呢。不过那个使拳的小家伙,肉身倒是淬炼得有点意思,像个打不坏的小沙包。可惜,脑子似乎不太好使,就知道硬碰硬。”她目光扫过阿宁,如同打量一件新奇的玩物。
林清漪并未理会这两人的议论。她清冷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下方相互搀扶着的阿宁和王浩身上,看着他们如同从血池里捞出的伤兵,一步步走向场边杂役聚集的角落。阿宁步伐沉重却坚定,每一步都带着不屈的蛮横;王浩脚步虚浮,身体大半重量倚在阿宁身上,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却依旧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如同警惕的头狼。
“配合。”林清漪红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声音清泠,如同冰珠落玉盘,瞬间压过了赵无极和苏婉儿的议论。
玉台上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混战之中,一人正面强攻,制造混乱,吸引火力;一人游走侧翼,捕捉破绽,一击必杀。”林清漪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一对一之时,重伤之下,依旧能精准计算,以最小代价破局。此非运气,是默契,更是……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致的……本能。”
她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落在那两人身上:“尤其是那个戴镜片的少年,他的‘算’,不是术法,不是神通,是……骨子里的东西。”
赵无极眉头微皱,似乎想反驳,但看着林清漪那清冷得不含一丝杂质的侧脸,终究只是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苏婉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饶有兴味,重新打量起下方那两道灰扑扑的身影。
林清漪不再说话。她重新捻动起手中的羊脂玉佩,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悠远。只是那玉佩温润的光泽里,似乎倒映着下方擂台上残留的血迹,以及那两道互相搀扶、在无数道复杂目光中蹒跚前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