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腐殖质深厚的密林深处,光线愈发昏暗。扭曲虬结的古木枝干在头顶交织成一片墨绿色的穹顶,将本就浑浊的天光过滤得只剩下惨淡的绿意。空气中弥漫的土腥气和腐叶气息更加浓重,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甜腻感。獠牙兔暗红的血迹和钢爪鼬利爪划破空气的尖啸仿佛还在鼻尖耳畔萦绕,提醒着这片蛮荒之地的残酷法则。
王浩靠着一棵布满湿滑苔藓的巨树树根坐下,破碎镜片后的眼睛不再仅仅是锐利,更添了几分深沉的凝重。他小心地处理着手臂上被荆棘划破的几道血痕,又检查了水囊的破口——渗漏无法完全阻止,只能尽量减少活动时晃动带来的损失。阿宁则用右手紧握着木矛,矛尖警惕地指向四周幽暗的灌木丛,左手包裹的伤口深处,那持续不断的麻痒钝痛在潮湿的环境下似乎更加清晰,如同一种无声的警告。
“不能这样走了。”王浩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压抑的沉默。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破碎的镜片,扫视着周围扭曲怪异的植被、湿滑的地面以及头顶那密不透风的树冠。“獠牙兔是警告,钢爪鼬是教训。再这样盲目地闷头往前冲,不等翻过那道山梁,我们就会变成这片林子里哪头猛兽的点心,或者……哪株食人花的肥料。”
阿宁用力点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刚才与钢爪鼬的生死搏杀带来的冲击还未完全平复。“那怎么办?绕路?”
“不完全是绕路。”王浩的眼神变得专注起来,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地上几片湿漉漉的枯叶,“是方法。还记得老周头讲过的那个故事吗?‘莽山樵夫’。”
阿宁微微一怔,记忆瞬间被拉回落尘镇昏黄天光下的老槐树下。那个佝偻的身影,沙哑低沉的声音讲述着:“……那樵夫自恃力大,入山伐木如入无人之境,逢沟跳沟,遇坎翻坎,只图快,不观势……终一日,惊醒了沉睡的‘地穴虺’,被拖入无底深渊,尸骨无存……”
当时只当是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传说,此刻在王浩口中提起,却如同当头棒喝!
“入山先观势,遇兽勿硬拼……”阿宁喃喃地重复着故事里隐含的教训。
“对!”王浩眼中精光一闪,“故事里没说怎么观势,怎么避兽。但结合我们知道的,还有这林子里的情况……”他快速从行囊里翻出那块用来记录的石板,炭条在上面飞快地划动。
“观势:第一,辨方向!”他指向头顶几乎完全遮蔽的树冠,“靠树冠稀疏和苔藓生长(北密南疏)只能粗判,误差太大。必须找高地,或者……利用水流!”他目光投向不远处一条在腐殖层下若隐若现、缓慢流淌的浑浊溪流,“水往低处流,跟着它,至少能避免在谷底兜圈,也能找到相对开阔处观察山势。”
“第二,察地形!”炭条在石板上画出扭曲的线条,“避开那些植被异常茂密、地面异常松软或湿滑的区域,那里可能是沼泽、流沙,或者……猎食者的陷阱!选择有稳固岩石或巨大树根支撑的路径,哪怕绕点路。”他指了指两人背靠的这棵巨树根系形成的天然平台。
“第三,观天候!”王浩抬头,看着绿意穹顶缝隙间那越发阴沉的天色,“这林子里的雾气甜腻得不对劲,像是……瘴气!老周头讲‘腐骨瘴’的时候,说其色微绿,闻之有甜腥……得尽快找到能避风、相对干燥的高处过夜,否则入夜后瘴气下沉更危险!”
“遇兽勿硬拼:第一,掩盖踪迹!”他指了指地上两人留下的清晰脚印和折断的枝叶,“用枯枝败叶掩盖,消除气味!水囊破了,血腥味和汗味会引来更多东西!”
“第二,设置预警!”王浩从行囊里翻出几段路上收集的、柔韧的藤蔓和几块小石头,“利用绊索、悬挂的石块,在营地周围设置简易陷阱,不求杀伤,只求预警!老周头故事里那个被‘鬼面蛛’偷袭的采药人,就是吃了没设警戒的亏!”
“第三,驱离!”王浩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夜晚是最危险的!必须要有火!浓烟能驱赶大部分畏火的野兽,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瘴气!老周头讲‘夜魈’畏火如惧阳神!”
阿宁听着王浩条理清晰的分析和布置,看着他手中石板上那些结合了老周头故事精髓与现代逻辑推演的笔记,心中翻腾的恐惧和茫然渐渐被一种新的力量取代——那是知识带来的底气!
“明白了!”阿宁的眼神重新凝聚起锐利的光,“听你的!”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
不再急于赶路,而是如同最老练的猎手(或者说,最谨慎的猎物),开始了在这片危机四伏的密林中真正的“跋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