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影只觉头皮炸开,被李蕴之那绝望又狠戾的目光死死钉住,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他张了张口,总觉得应该说点儿是,可...主子确实在神女宫昏睡整夜,白姑娘倒也没说错。昨个主子醒后,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白姑娘榻前好几个时辰才悄然离去,至于白姑娘到底“知道”什么,他是真的不知道啊!
季影喉头滚动,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能死死低下头,避开李蕴之那绝望的眼神。
白玉章满意地欣赏着李蕴之眼中那点残存的光一点点湮灭,看着她精心维持的雍容面具寸寸碎裂,露出底下濒临崩溃的绝望,笑道,“俗话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娘娘分明蛇蝎心肠,视人命如草芥,滥杀无辜,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俯仰无愧于天地’?”
“你说什么?”李蕴之胸口剧烈起伏,气息紊乱,修剪精致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嫩肉,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痛楚。
白玉章长长一叹,“想来贵妃娘娘缺德事做多了,桩桩件件,自己都记不清了吧?你与前太子情深意重,可近身伺候过他的旧人,你说杀就杀,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当真是冷心绝情,令人齿冷。”
李蕴之如遭雷击,她没想到白玉章竟真的都知道了!
不等李蕴之从震惊中回过神,白玉章慢悠悠地站起身,动作因虚弱而有些摇晃,季影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她的手臂。她缓缓移步走向紧闭的殿门,却在路过李蕴之身侧时停下脚步。
“对了,贵妃娘娘。下次若再动杀念,最好先问问你的三殿下。毕竟吾这条命... ...”她微微侧首,声音轻的如同耳语,却好似将前夜那柄淬毒的剑狠狠扎进李蕴之的心窝,“殿下宝贝得很呢!”
说罢,她不再看李蕴之瞬间铁青扭曲的面容,广袖一拂,带起一阵混合着药香的冷风,转身便走。
季影打了个寒颤,白姑娘这是杀人不用刀啊!太可怕了!他不敢回头,只觉扶着的手臂纤细却透着一种玉石般的冷硬,连忙收敛心神,亦步亦趋地护着白玉章匆匆离开。
殿内彻底陷入死寂。
空旷华丽得如同金丝鸟笼的翊坤宫只剩李蕴之一人。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蟠龙柱上,华贵的衣饰也掩不住此刻的狼狈与脆弱。殿内金碧辉煌,暖炉生香,她却如同赤身裸体坠入万丈冰窟,无边的寒气从骨髓深处疯狂弥漫开来,瞬间冻僵了她的血液,也冻裂了她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白玉章临走前那句话仿佛一只大手搅碎她的骄傲与伪装,五脏六腑瞬间翻江倒海,难以言喻的剧痛伴随着彻骨的冰冷席卷全身,让她控制不住地弯下了腰。
“璟... ...”
一声压抑的痛呼逸出齿关。
李蕴之再也支撑不住,双手死死捂住剧痛的腹部,沿着冰冷的蟠龙柱缓缓地滑倒在地。华丽繁复的宫装铺散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层层叠叠,迤逦出一片艳红,如同骤然凋零的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