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殿死寂，落针可闻。
殿外夏末垂死的蝉鸣，一声声，嘶哑而执拗地穿透进来，更衬得殿内诡谲冰冷。
阶下阉党一派已是冷汗涔涔，象牙笏汗湿一片。孙兴心中暗笑，微微抬眸看向大殿中央的神女，见阉党诸位皆深深埋头，他又看向周子岱，周子岱飞速皱眉瞪他一眼，孙兴撇撇嘴，不得不低下头。
白玉章静立书山旁，素衣胜雪，宛如置身风暴之外的神只，冷眼旁观昏庸帝王与权宦之间的剑拔弩张。
迎着皇帝的目光，常顺德心中瞬间转过千百个念头。他苦心经营多年，权势熏天，最忌讳的便是“僭越”二字！
他需要的是躲在龙椅之后，而非站在风口浪尖！此刻若认下代行君权之名，乱臣贼子的骂名将永世难消！
电光火石间，常顺德重重跪倒在地，玉柄拂尘脱手摔在金砖上发出脆响，面上是前所未有的惶恐，声音尖细凄厉，“陛下明鉴！神女明鉴！老奴冤枉啊！老奴不过一介残缺之身，奉陛下旨意，略尽犬马之劳，协理些许琐事，安敢僭越半分，妄议国柄！此等滔天重任，唯有真龙天子方可担承！老奴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啊陛下！请陛下...神女明察！明察啊！”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南宫玄仿佛才想起来一般，急急向神女解释道，“是！不错！是朕下令封常公公为九千岁，让他代为处理一些不紧要的事务！那便是有功德，合该算在朕身上！”
“陛下明鉴啊！”
常顺德老泪纵横，磕头如捣蒜，将一个忠心耿耿又无辜蒙冤的老奴形象演得淋漓尽致。白玉章却是看也不看，幽幽开口打断了他的表演，“今日朝议，都到齐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莫说南宫玄和常顺德，便是下头文武百官也半晌才反应过来。
南宫玄勉强将目光从神女身上移开，茫然扫过阶下黑压压的乌纱，含混道，“都...到齐了吧？”
李泰扫了一眼仍旧跪伏的常顺德，深吸一口气，出列躬身道，“启禀陛下、神女，皇子殿下尚未入朝！”
白玉章缓步拾阶而上，眸光流转，“人间帝王，血脉关乎国祚。倘若陛下政绩不足，那么...为国诞下未来明君也算功德一件，不知陛下有几位龙子凤女？”
听到诞育子嗣也算功德，南宫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先帝就子嗣不丰，到头来只剩下朕继承大统，还亏得九千岁陪着朕呐！朕也并不耽与女色，因此子嗣稀薄。原有一女三子，幼女福薄，两岁夭折。太子玦自幼聪敏，三岁能做打油诗，可惜体弱，英年早逝。二皇子璨身子骨倒是康健，骑射一流，前些年郊外狩猎时突生变故，坠马而亡，死的比太子还早。如今，唯余三子璟一人了。”
提及子嗣接连去世，南宫璟语气并无多少痛惜，似在诉说一件不甚重要的旧物，甚至不如阶下臣子来的更惋惜些。
白玉章在百鸟朝凤金漆屏风前落座，微微颔首，“既为仅存龙裔，当为社稷之望。陛下何不宣其觐见，容吾一观其相，或可窥几分大瑨未来气运。”
南宫玄眉心一折，对这三皇子似是极不待见，但又不敢忤逆神女，只得命人将三皇子带来。
常顺德还在御座侧方跪着，没有皇帝发话，他不能随意起身，只往旁边挪了挪，稍微调转角度，看向阶下几名党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