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走喽,打渔去啦!”
天刚蒙蒙亮,海面上还弥漫着未散的晨雾,老默那带着海边人特有腔调的吆喝声,就在简陋的木屋外响了起来。
我,海生,应了一声,利索地披上那件用粗麻布缝制、已经被海水浸染得发硬的短褂,走出了屋子。
这个小渔村,蜷缩在海边缘一片勉强可以泊船的浅滩后,总共也不过十几户人家。
房子都是用海边捡来的石头和木头胡乱搭建的,低矮而简陋,仿佛一阵大点的海风就能吹走。村民们世代以在这片被称为“死海”的墨黑色汪洋边缘捕鱼为生,日子清苦,靠天吃饭。
我刚被老默救回来时,村民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疏离和好奇。一个从死海里漂来的、失去所有记忆的陌生人,在这封闭的小地方,总归是个异类。但时间是最好的融合剂。
我沉默寡言,却有一把子仿佛用不完的力气。帮着张叔家扛那条搁浅破旧、需要拉上岸大修的渔船;帮李婶家把被风暴吹垮的屋顶重新架起来。
每次出海回来,总是不声不响地把最重的那筐渔获扛上肩头,步履稳健地走在最前面……渐渐地,村民们看我的眼神从陌生变成了熟稔,带上了笑意和接纳。
他们开始习惯这个叫“海生”的、力气大得不像话的年轻人,跟在老默身边,像他的影子,也像是他晚年意外得来的“儿子”。
后来我才从村民零碎的闲聊中知道,老默原本姓江,叫江如默。据说年轻时也曾是附近镇子上读过几年书的,后来不知怎的,家道中落,心灰意冷之下,才跑到这最偏僻的死海渔村,一待就是一辈子。
因为他平时话很少,常常一个人对着大海发呆,久而久之,大家就都叫他“老默”了,本名反倒没几个人记得。
日子就像这死海的水,大部分时间是沉闷而平静的,掀不起一丝波澜。每天跟着老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撒网,收网,整理渔获,修补渔网……周而复始。
平淡之中,也并非全无亮色。不知是不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我对于处理这些鱼虾蟹贝,似乎有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熟稔和天赋。
虽然我那套随身的“厨具”——那口边缘有豁口的黑锅,那几个缺了口、满是锈迹的碗盆瓢勺,看起来比村里的破铜烂铁还要不堪,完全成了“凡铁”,但当我用它们来烹饪时,却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最简单的海鱼,用那破锅一煎,外皮焦香酥脆,内里鱼肉却鲜嫩多汁,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用那破盆熬煮的鱼汤,奶白浓郁,鲜得人能连舌头一起吞下去.
甚至是最普通的贝类,用那破碗配上一点村民自酿的土酒和野葱一蒸,也能迸发出令人惊叹的极致鲜美。
每次村里有什么集体活动,或者谁家有了不错的渔获,总会嚷嚷着让“海生”露一手。
当我用那套破烂家什端出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时,总能引来一片由衷的赞叹。老默蹲在旁边,默默地吃着,黝黑的脸上也会难得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带着点自豪的笑意。
这大概是他清苦孤寂的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带着烟火气的慰藉。
以前,老默都是自己挑着鱼获,走十几里崎岖的海岸小路,去那个不算繁华的小县城售卖,换些油盐酱醋和必需品。
后来,他偶尔也会带上我。县城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叫卖声,对我来说,既陌生又带着一丝奇异的、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般的熟悉感。但我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默默地跟在老默身后,帮他看着担子,听着他与相熟的鱼贩讨价还价。
在这海边缘讨生活,危险并不仅仅来自变幻莫测的天气。海里,有着各种凶猛的妖兽。
寻常的一阶妖兽,如磨盘大的“铁甲蟹”,能喷射水箭的“箭刺鱼”,有经验的渔民凭借渔叉、渔网和默契的配合,还能勉强应付,甚至将其视为额外的收获(妖兽的甲壳、骨骼、某些部位也能卖钱)。
但自从有了我以后,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我那股远超常人的力气,在对付这些低阶妖兽时,展现出了惊人的效果。一次,一条一阶巅峰的“锯齿箭鱼”发狂般冲向渔船,那速度如同水下利箭,渔叉根本来不及反应。
我当时正站在船头,想也没想,顺手抄起船上用来压舱的一块几十斤重的石头,腰部发力,猛地就砸了过去!
“嘭!”一声闷响。
那石头如同出了膛的炮弹,精准无比地砸在了箭鱼的脑袋上,直接将其砸得晕死过去,浮上海面。
还有一次,一只磨盘大的铁甲蟹用巨钳夹住了船帮,眼看就要将木头船帮夹碎。我上前,双手抓住那比成年人大腿还粗的蟹钳,低喝一声,双臂肌肉贲张.
竟然硬生生凭借着蛮力,将那蟹钳掰开,然后反手一拳砸在蟹壳最脆弱的关节处,将其震得内脏碎裂而亡。
这些在渔民们看来凶险无比的一阶妖兽,在我面前,竟然变得……有些不堪一击。它们那坚硬的甲壳,在我变态的力气面前,显得脆弱;它们迅捷的速度,在我似乎天生敏锐的反应和远超常人的动态视力下,也变得迟缓。
渐渐地,村里人出海,都愿意跟我和老默的船离得近些。有“海生”在,仿佛就多了一重坚实的保障。这些原本是威胁的一阶妖兽,反而成了村里一项意想不到的、重要的经济来源。妖兽的材料,可比普通鱼值钱多了。
老默看着我的眼神,也越发复杂。有欣慰,有依赖,也有一丝深藏的不安。他隐隐觉得,我这个被他从海里捞起来的“海生”,绝非凡俗。我那身怪力,我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战斗本能,都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想的、波澜壮阔的过去。
这天,天色有些阴沉,墨黑色的海面显得比往日更加沉郁,波涛也汹涌了几分。我和老默像往常一样,驾着我们那条小小的渔船,在距离海岸线不算太远的区域下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与压抑混合的气息。老默皱着眉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海面,喃喃道:“今天这水色不对,怕是要起风浪,咱们早点收网回去。”